可他还没开口，有人却抢在了他前头，要替他出气。

&ldo;你这丫头怎么还有脸说出这样的话?&rdo;车夫光着圆滚滚的肚皮，一头油汗冲着珍娘呵斥：&ldo;你一身干净清爽的，哪里体会到我们秋师傅的苦?你倒丢进泥塘里看看呢?看还能不能有这样的闲心，管别人的闲事!&rdo;

正文第九十九此消彼长

珍娘轻嗤了一声，鄙夷不已：&ldo;我下过田耕过地，什么样的泥水谭没趟过?我们是要靠自己双手讨生活的人，哪有闲情逸致理会身上衣服?嘴里吃食尚顾不到呢，哪里还理会得衣服?!&rdo;

农人听了几个来回，倒还是珍娘的话贴他心脾，知道也是个穷苦出身，会帮着自己说话。

&ldo;这姑娘的话在理，你说我撞你，我一个人手里牵了头牛，能走多快?能撞得上你?你手里缰绳略偏一偏，不就躲过去了?还不是你走神忘事，把个车驾得失了准，这才撞上来的?&rdo;

车夫被说得无话可回，只得再次求援地看向秋子固。

毫不犹豫地，秋子固推开对方递上来的衣服，反低头从泥坑上捞了把水，浮面上的，还算清澈，在脸上糊了一把，总算露出五官来。

&ldo;牛是咱们撞的。

&rdo;随之而来的，是淡淡六个字。

车夫呆住。

&ldo;秋师傅，你可不能这么就认了!&rdo;车夫慌了：&ldo;这钱怎么算?回去咱们怎么能文掌柜的交待?还有这车，车也散了啊!&rdo;

秋子固再没理他，反掉过头来，直视珍娘，英挺眉峰上蹙意重重，泥水从他额角滑下，愈发显得他的脸，白得耀眼。

&ldo;不过此事因你而起，要赔，大家平摊!&rdo;还是那不疾不徐、毫无情绪的声调。

你要公平?

我就给你公平。

不是魔障么?我倒要看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秋子固面上平静如水，淡然如常，心里却渐渐有些狂暴起来。

车夫满意了，立刻得意洋洋地看着珍娘。

怎么样，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吧?

看你出不出钱!

珍娘扫了一眼正盯着她看的秋子固，冷漠一笑：&ldo;果然是秋师傅，一字一句如金石相击，铿锵有力!好，你说得有理，谁让我今日霉运上身，坐了您的车呢?赔，赔吧!您说个数就行!&rdo;

秋子固强忍着不适，伸手，从自己脏得不像样的衣服里，掏出一小迭银票来，好在贴身放着的，倒也没怎么湿，外头略有些污迹，并无大碍，还是可以用的。

此处跟车下乡，他是专为收购新麦而来的，自然身上带了不少钱。

拈出一张五两的来，秋子固招手叫那农人过来：&ldo;拿去!&rdo;

农人倒没想到，这么轻松就能解决，身子向后缩了一缩。

珍娘推他：&ldo;你只管去，他吃不了你!&rdo;

秋子固重重看了珍娘一眼，珍娘以同等力量回视。

农人过来了，秋子固将银票交到他手：&ldo;这里是五两，你的牛值多少该自家有数，少的部分，找她去!&rdo;

手指横向珍娘。

珍娘冷笑，玉手轻取，同样一张五两的银票传到了农人手里。

农人欢天喜地，连蹦了几跳，回头看了一眼地上依旧呻吟不止的黄牛，毫不在意地就要离开：&ldo;这牛你们只管拿走吧!我有了钱，再不要它了!&rdo;

秋子固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些不同的表情，是冷笑，嘴角翘出个诡异的弧度，眼瞳里掠过一点子幽凉的火焰：&ldo;凡人不都如此?有用处是宝，无用时?弃若敝屣!&rdo;

声音不大，其中蕴含的凄怆，和看晓世事的通透无奈，却让珍娘平静连贯的呼吸，由不得断了一断。

农人去了，留下一地狼籍的粮食口袋，和滚翻在地的家具。

孙木匠的手艺由此可见一斑，因家具依旧归整齐正，没有一丝损坏，不过落些浮灰罢了。

车蓬落在不远处的泥地上，孤零零带人受过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