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中还是没有人说话，似乎大家都在担心，&ot;小姐&ot;会看到一些她不该看到的事。

车行了许久，离城已经很远，已将走入天目山的山麓了。

须知这种囚马大车，虽然走的极快，但这条不但骑岖不平而且多是僻静的小道，因之便影响了行车的速度，若是单人匹马而行，只怕此刻已经走入天目山了。

又静了许久，&ot;大姊&ot;方自长长一叹，缓缓接着说道：&ot;我心里又急又怕，想拉住小姐，哪知不但没有拉住。

反被小姐拖入房里，一进房门的时候，我直想闭起眼睛，不敢去看，只听得祖姑姑问道：拖拖拉拉地干什么？快放开手！

我更吓得发昏，睁开眼睛一看——&ot;她说到这里，话声又一顿，卓长卿心中不禁一跳，几乎要忍不住脱口问道：&ot;怎的？&ot;他自然不会问出来，只是车厢中的少女却已代他问了出来，一声连着一声：&ot;怎的……怎的？&ot;大姊透了口长气，接道：&ot;哪知房间里只有祖姑姑一个人斜斜地靠在云床边，那道人却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ot;车厢中便也随之发出一阵透气的声音，&ot;大姊&ot;缓缓又道：&ot;自此以后，你们也许不觉得，我却觉得祖姑姑的脾气好像变得比以前更奇怪了，有时特别温柔，有时却又特别暴躁，我心里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我又怎么敢说出来呢？&ot;说到这时，卓长卿纵是极笨之人，也已听出这丑人温如玉和那万妙真君尹凡之间，是有着如何不同寻常的关系。

只是他若非亲耳听到，他便再也不会相信这冷酷的女魔头丑人温如玉一生之中，竟还有着这么一段事迹。

有许多他在清晨听了还不明了的话，此刻他便恍然大悟了。

只听这大姊又自叹道：&ot;这几年以来，我暗中留心，那道人不过多久，便会上山一次，他上山的时候，你们也许有时也看到过，但是我知道，你们再也不会想到他和祖姑姑……唉，他下山的时候，我偷偷看到过几次，总是带着一个包袱，而祖姑姑宝库中的珍宝，却一天比一天少，有时祖姑姑也单独下山去，要过好久才回来，她老人家虽然不说，我可也知道她老人家下山是去找谁。

&ot;静寂许久的吃吃笑声，此刻竟又响起，那顽皮的少女竟自笑道：&ot;大姊，我猜出来了，这道人可就是叫做什么万妙真君的？&ot;

正文第十二章渐入虎穴

车马渐渐走人山区，山路更窄，也更为崎岖，驾车的车夫，显然也有不同凡俗的身手，在这狭窄、崎岖，而且渐渐陡斜的山道，竞仍能驾着这四马大车放辔而行，虽然行驰得也较慢些，但却已是极不容易的事了。

卓长卿虽然早已猜出这大姊的口中的道人，必定就是万妙真君，但此刻这少女说了出来，他心中仍不禁为之一跳。

只听这大姊冷哼一声，道：&ot;你真聪明，难道除了你之外，就没有别人知道了吗？哼——我真从来没有见过比你再恶的人，我告诉你，你要是把今天的话说出去呀——&ot;这顽皮的少女立刻抢着道：&ot;大姊，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说的，就是有人要杀死我，我也不说。

&ot;大姊又哼了一声，却听另一个少女的声音幽幽叹道：&ot;这真教人想不到，祖姑姑还会上男人的当，我早就知道男人都不是好东西，我呀，我这一辈子连碰都不要碰男人一下。

&ot;这声音以前从未说过话，说话的声音又柔软，又缓慢，&ot;大姊&ot;听了像是颇有同感的样子，亦自叹道：&ot;我何尝不知道这姓尹的是为了要骗祖姑姑的东西，但是我一想，祖姑姑的一生寂寞，有个男人安慰她老人家，也是好的。

&ot;这时那顽皮的少女似乎又忍不住要说话了，居然也冷哼了一声，道：&ot;我才不希罕哩，可是——大姊，这事你知道的这样清楚，又是什么好奇怪的地方呢？&ot;大姊缓缓说道：&ot;你们可知道，那穿黄衣服的少年，是谁的徒弟呢？&ot;她第二次问出这一句恬，车厢中的少女便一起&ot;哦&ot;了一声，恍然道：&ot;莫非他就是这姓尹的徒弟。

&ot;大姊的声音越发低了，道：&ot;是了，他既然是那姓尹的徒弟，而那姓尹的，又和祖姑…你们想，这不是奇怪吗，祖姑为什么要把他关起来呢？&ot;车厢中响起窃窃低语声，似乎在猜测着这问题的答案，但附在车后来的卓长卿，此刻心中却已全部了然。

他知道这万妙真君目的达到之后，怎会再和这其丑无比的丑人温如玉厮缠下去，自然从此就避不见面。

而丑人温如玉一生寂寞，骤然落人这情感的陷阱，便不能自拔。

须知情感一物，就像山间的洪水似的，不爆发则已，一爆发便惊人，而且压制得越久，爆发出来也就越发不可收拾。

这丑人温如玉乍动真情，自然是全心全意地爱着尹凡，当她知道尹凡是在骗自己的时候，这强烈的爱，便自然变为强烈的恨了。

&ot;他心中感叹着，转目而望，山道旁树木苍郁，山坡也越来越陡，他知道距离自己的目的，已不会太远了。

一切猜测，一切等待，也即将有所结束，在这结束将要到来，却未到来的时候，他的心情是紧张而兴奋的。

车厢中久久都没有声音传出来，他暗忖道：&ot;这些少女此刻是在为她们的祖姑难受呢？还是在想着别的事？&ot;马车颠簸更剧，车声也更响，两旁浸浴在夜色之中的林木，却是死一般的静寂，竟连一声虫鸣都没有。

哪知——

静寂的林木中，突地响起一·声断喝：&ot;停下！

&ot;卓长卿但觉耳旁&ot;嗡&ot;然一声，四面空山，似乎都被这两字震的嗡嗡作响，只听得：&ot;停下……停下……&ot;不断的回声，在四山中飘荡着。

赶车的马夫斗然一惊，呼哨一声，勒住马组，八匹健马一起昂首长嘶，马车缓缓倒退数尺，方自一起停住。

车厢内连声娇叱，车门乍启，十数条红影，箭也似的窜了出来，口中喝道：&ot;是谁？&ot;死静之中，传出一个冷冷的声音：&ot;你们这些丫头，难道都死了不成，有人坐在你们车子后面，你们难道都不知道吗？&ot;声音尖细高亢，在空夜中听来，满含森冷之意。

卓长卿心中一凛，知道自己行藏已露，闪目望去，只是这些少女站在马车两侧，似乎都被这突来的语声惊的愕住了。

树林之中，冷笑之声骤起，另一一个粗豪宏亮，有如鼓击钟鸣一般的声音，一字一字他说道：&ot;躲在车后的朋友，还不下来作什么？&ot;卓长卿剑眉一轩，双掌微按车身，身形突地冲天而起，左掌一圈，右掌当胸，飘飘落在车顶上，目光四扫，朗声说道：&ot;躲在树林里的朋友，阁下也该出来了吧？&ot;红裳少女们连声娇叱，转身一望卓长卿，似乎都要掠向车顶。

哪知林木中又是一声冷叱：&ot;住手！

&ot;

叱声方住，林木的阴影里，竟冷笑着缓缓走出两个行容诡异的人来这两人一僧一道，一高一矮，一瘦一胖，高的瘦如枯木，一身鳞峋瘦骨，却穿着一件宽大的袈裟，腰畔斜挂一口狭长的戒刀，骤眼望去，有如草扎木雕，全身上下，竞找不出一丝活人的气息。

矮的却肥如弥陀，一身肥肉之上，穿的竟是一件又紧又短的道袍，头上道髻蓬乱，生像是刚刚睡醒的样子，腰畔斜挂着的一口剑，也比常人所用，短上一倍，剑鞘乌光闪烁，非皮非革，非木非铁，竞看不出是用什么东西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