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子奇竟被她问住了。

韩太太一提起天星，就勾起了满腹伤感：&ot;一样的儿女，你没一样地待承啊！

是天星这孩子笨吗？不争气吗？让他考大学了吗？连高中都没考，就进厂当学徒去了，那年，他才十五啊&ot;

各人心里都有一本账。

她说起伤心往事，眼圈儿就红了，扑簌籁落下泪来。

&ot;你别说了&ot;韩子奇惭愧地垂下头，两手托着脸，十个手指头揉搓着那黧黑的、皱纹交错的额头。

妻子的话，打在他的心上，触及了他的痛处，&ot;别说了！

一想起天星的辍学，我就心跳，是我没尽到做父亲的责任，可我当时唉，天星没赶上好&039;腮拜卜&039;（机遇），人的一生，成功或者失败，常常要看机遇，命运很难掌握在自己手里！

&ot;

&ot;好&039;腮拜卜&039;都给了新月了，钱尽着她花，学尽着她上，可是，她能替得了她哥吗？&ot;韩大太擦着泪，喃喃地说，&ot;我不是不疼新月，不是重男轻女，姑娘终究是个姑娘，她替不了儿子啊！

&ot;

&ot;人生在世，谁也替不了谁；生儿育女，不是为了父母，是为了儿女自己，各人的路，让他们自己闯去吧！

&ot;韩子奇转过脸来，看着妻子，&ot;我已经耽误了儿子，不能再耽误女儿了！

&ot;

韩太太刚才听到韩子奇痛苦的自责，也曾感到一丝安慰，却不料丈夫的话题一转，九九归一又落在新月身上，他心里最占地方的还是新月！

韩太太突然冷静了，她不再伤心落泪，不再提那些已成定局无可挽回的往事，更关心的是现在。

她准备结束这场谈判了，冷冷地说：&ot;半夜三更的，你跟我软磨硬泡，不就是要我一句话吗？我今儿就是不吐口儿，你又能怎么着呢？有胆量，你就真的自个儿做主去，甭跟我商量！

&ot;

&ot;别别这样，我求你！

&ot;韩子奇面对妻子的强硬态度，竟是如此的软弱，他压低了声音，可怜巴巴地望着她的脸，苦苦地哀求，&ot;新月正面临着升学考试，在这种时候，气可鼓而不可泄，我们怎么能忍心给她当头泼一盆冷水？孩子还小，她感情上受不了！

你无论怎么对待我都可以，别这么折磨孩子！

让她上大学，这不是今天才想到的，我们举过意，许过&039;口唤&039;（许诺），我们不能违背自己的许诺！

我求你了&ot;

韩子奇那张痛苦的脸，肌肉在抽动，一双沉陷的眼睛，埋藏着悔恨，潜伏着恐惧，又闪烁着希冀和追求，他从椅子上欠起身，手扶着妻子倚着的床头钢栏杆，几乎要向她下跪了！

韩太太斜靠在床栏上，翻翻眼皮儿瞅瞅韩子奇，也并没有阻拦他，似乎觉得丈夫真的对她跪一跪也无不可。

&ot;&039;口唤&039;？你还记着呢？你倒真是个说话算数的人，我今儿也要你一个&039;口唤&039;！

&ot;她似乎漫不经心地说，一下子把话题扯得很远，和刚才争论的内容简直难以找到直接的关联，&ot;天星都二十五了，你还记着吗？&ot;

&ot;当然记着，&ot;韩子奇说，&ot;他是年生的嘛，二十五了，生日都过去了&ot;

&ot;我没说生日，一顿打卤面吃不吃的不当紧！

他眼瞅着也有一件大事儿，你想到过吗？&ot;

&ot;什么事儿？&ot;韩子奇一时摸不着头脑。

&ot;男大当婚，该准备娶儿媳妇了。

你想让他耗到什么时候？&ot;

&ot;噢！

&ot;韩子奇这才意识到这的确也是一件大事儿，&ot;可是，他不是还没对象吗？&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