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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大前天第一次会见“诗孩”

(2),谈话之间,说到我可以对于《文学周刊》(3)投一点什么稿子。

我暗想倘不是在文艺上有伟大的尊号如诗歌小说评论等,多少总得装一些门面,使与尊号相当,而是随随便便近于杂感一类的东西,那总该容易的罢,于是即刻答应了。

此后玩了两天,食粟而已,到今晚才向书桌坐下来豫备写字,不料连题目也想不出,提笔四顾,右边一个书架,左边一口衣箱,前面是墙壁,后面也是墙壁,都没有给我少许灵感之意。

我这才知道:大难已经临头了。

幸而因“诗孩”

而联想到诗,但不幸而我于诗又偏是外行,倘讲些什么“义法”

之流,岂非“鲁般门前掉大斧”

(4)。

记得先前见过一位留学生,听说是大有学问的。

他对我们喜欢说洋话,使我不知所云,然而看见洋人却常说中国话。

这记忆忽然给我一种启示,我就想在《文学周刊》上论打拳;至于诗呢?留待将来遇见拳师的时候再讲。

但正在略略踌躇之际,却又联想到较为妥当的,曾在《学灯》(5)——不是上海出版的《学灯》——上见过的一篇春日一郎的文章来了,于是就将他的题目直抄下来:《诗歌之敌》。

那篇文章的开首说,无论什么时候,总有“反诗歌党”

的。

编成这一党派的分子:一、是凡要感得专诉于想像力的或种艺术的魅力,最要紧的是精神的炽烈的扩大,而他们却已完全不能扩大了的固执的智力主义者;二、是他们自己曾以媚态奉献于艺术神女,但终于不成功,于是一变而攻击诗人,以图报复的著作者;三、是以为诗歌的热烈的感情的奔迸,足以危害社会的道德与平和的那些怀着宗教精神的人们。

但这自然是专就西洋而论。

诗歌不能凭仗了哲学和智力来认识,所以感情已经冰结的思想家,即对于诗人往往有谬误的判断和隔膜的揶揄。

最显著的例是洛克(6),他观作诗,就和踢球相同。

在科学方面发扬了伟大的天才的巴士凯尔(7),于诗美也一点不懂,曾以几何学者的口吻断结说:“诗者,非有少许稳定者也。”

凡是科学底的人们,这样的很不少,因为他们精细地研钻着一点有限的视野,便决不能和博大的诗人的感得全人间世,而同时又领会天国之极乐和地狱之大苦恼的精神相通。

近来的科学者虽然对于文艺稍稍加以重视了,但如意大利的伦勃罗梭(8)一流总想在大艺术中发见疯狂,奥国的佛罗特(9)一流专一用解剖刀来分割文艺,冷静到入了迷,至于不觉得自己的过度的穿凿附会者,也还是属于这一类。

中国的有些学者,我不能妄测他们于科学究竟到了怎样高深,但看他们或者至于诧异现在的青年何以要绍介被压迫民族文学,或者至于用算盘来算定新诗的乐观或悲观,即以决定中国将来的运命,则颇使人疑是对于巴士凯尔的冷嘲。

因为这时可以改篡他的话:“学者,非有少许稳定者也。”

但反诗歌党的大将总要算柏拉图(10)。

他是艺术否定论者,对于悲剧喜剧,都加攻击,以为足以灭亡我们灵魂中崇高的理性,鼓舞劣等的情绪,凡有艺术,都是模仿的模仿,和“实在”

尚隔三层;又以同一理由,排斥荷马(11)。

在他的《理想国》中,因为诗歌有能鼓动民心的倾向,所以诗人是看作社会的危险人物的,所许可者,只有足供教育资料的作品,即对于神明及英雄的颂歌。

这一端,和我们中国古今的道学先生的意见,相差似乎无几。

然而柏拉图自己却是一个诗人,著作之中,以诗人的感情来叙述的就常有;即《理想国》,也还是一部诗人的梦书。

他在青年时,又曾委身于艺圃的开拓,待到自己知道胜不过无敌的荷马,却一转而开始攻击,仇视诗歌了。

但自私的偏见,仿佛也不容易支持长久似的,他的高足弟子亚里士多德(12)做了一部《诗学》,就将为奴的文艺从先生的手里一把抢来,放在自由独立的世界里了。

第三种是中外古今触目皆是的东西。

如果我们能够看见罗马法皇宫中的禁书目录(13),或者知道旧俄国教会里所诅咒的人名(14),大概可以发见许多意料不到的事的罢,然而我现在所知道的却都是耳食之谈,所以竟没有写在纸上的勇气。

总之,在普通的社会上,历来就骂杀了不少的诗人,则都有文艺史实来作证的了。

中国的大惊小怪,也不下于过去的西洋,绰号似的造出许多恶名,都给文人负担,尤其是抒情诗人。

而中国诗人也每未免感得太浅太偏,走过宫人斜(15)就做一首“无题”

,看见树丫叉就赋一篇“有感”

和这相应,道学先生也就神经过敏之极了:一见“无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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