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地上站满了医疗队的成员和记者，很多人心有余悸地看着茫茫的天空，有人又困得回去睡了，宋佳南这才想起要跟苏立联系，拿起来手机看到十几个未接电话，都是苏立的，她心头一酸，艰难地用短信回复：&ldo;我没事，只是很累，我会注意安全的，放心。

&rdo;

试了很久才发送出去，那时候天已经大亮，医院里陆陆续续送来很多伤员，昏迷的抽搐的，脊椎肋骨粉碎的，大片大片的血和灰尘黏在身体发肤上，腐酸味刺鼻。

还有很多孩子，无助地看着他们，她眼睛一酸，拼命地逼回那些眼泪，跟救护小分队去废墟现场。

她亲眼目睹了两个救出的生存者，亲历了救出后还是死亡的悲伤。

晚上八点钟，她吃了两块饼干，发了第一篇三千字的稿子。

苏立的电话仿佛很有默契似的，每一个小时响一次，她不去接，他不再打来，她怕电话声音响起，因为她怕一听到他的声音就流泪，害怕、恐惧、伤心、悲痛、无助深深地抓住她，那些悲惨的镜头，像电影胶片一样存在记忆中，夜深人静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回放。

她不知道这几天是怎么过的，除了一直跟医疗队往重灾区走，就是跟着他们救人，晚上写稿，一同去的记者躲在一起哭，连见惯了生离死别的护士也抱在一起哭。

宋佳南只觉得这五天虚脱得不行，没有热食，没有热水，直到晚上九点，报社上面来了指示，要求他们返回成都站，让下一批记者接替任务。

没有人说不愿意，身体和心理的负荷都超出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也许是早得知这个消息，苏立发信息给她：&ldo;我明天到成都，她只是回道：&ldo;能不能在家等我？&rdo;

那个&ldo;家&rdo;一打出来，便控制不住流眼泪，黑夜中，医疗队的成员都睡了，山谷漆黑一片，强劲的山风吹得帐篷左右摇晃，劈啪作响，她睡不着，躺在冰冷坚硬的地面，身体的每个细胞都能切实感受到来自地底深处的振颤。

不远处的石头上，坐着一个人，手上的手机屏幕白色光，是在黑夜中唯一的安慰。

是那个很照顾他们的年轻医生，兴许听到她的脚步声，他微微转过头来，笑道：&ldo;睡不着吧，余震太多了，还好你们明天就走了。

&rdo;

她看见他不停地拨打着屏幕上的某一个号码，便问道：&ldo;是朋友？&rdo;

&ldo;我前女朋友，生死未卜。

&rdo;

宋佳南惊异地看着他，医生生了一双桃花眼，笑起来半分玩笑半分轻佻。

她敛了敛情绪问道：&ldo;她在哪里，有别的朋友能够联系上吗？&rdo;

&ldo;不知道，分手之后再也没联系过。

你男朋友呢？&rdo;

&ldo;他很险，十二号下午一点的飞机飞离了成都，他走了，结果我来了。

&rdo;

&ldo;回去准备结婚吗？&rdo;

&ldo;嗯？&rdo;她有些惊诧，&ldo;我们才在一起不长……&rdo;

&ldo;这么多天看了这么多人这么多事，不会有想把对方牢牢绑住的想法吗？也许结婚了，两个人只属于对方，连生死都不在乎，你没有这样的感觉吗？&rdo;

白天景色秀丽的大山此时只在天边勾勒出一条黑色的曲线，天空中有厚厚的云层，把山边晕染得模模糊糊的，山谷里出奇的风大凄冷。

&ldo;一瞬间我会有后悔的想法，如果有可能挽回一条人命，我当初会选择跟她结婚，因为你知道，在灾难面前，人，根本什么都不是。

&rdo;

&ldo;我不知道我曾经爱过她没有，但是我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想念一个人。

&rdo;

他抬起头看天，手机听筒里不断传出那个&ldo;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rdo;的声讯。

她不由得抱住了膝盖，看到手机屏幕闪了又闪，打开一看是苏立的短信，他说：&ldo;宋佳南，你回来之后，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rdo;

刹那间，泪流满面。

她小心翼翼地捂住嘴巴，克制住心底的痛楚慢慢地侵袭眼眶，克制住灵魂深处的呜咽，却克制不住泪水渐渐地打湿了手掌心。

&ldo;没事，哭出来就好多了。

&rdo;医生勉强地笑笑，&ldo;你这么一哭，我也想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