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沈南风比风更冷，比雪更静的眼睛，所有拼凑起来的力气和勇气，又一次消散如烟。

他真是恨极了沈南风这样一双眼睛。

是不是死亡临近的时候，他们就更加地沉稳与平静，这样坦然与无畏，无畏到毫无生念，冷静到情谊两消?

唐笑之如坠冰窟，浑身发寒，扬起的手失力垂在沈南风乌压压发边，胸膛里火热的心脏几乎失去了力量，&ldo;我放你回来，不是让你去送死。

&rdo;他一念恶起，指节咯咯作响，&ldo;天下?天下!这天下与我何干?任你恨我憎我，这一次，我绝不可能再放手。

&rdo;

沈南风本沉静如冰的眼睛瞬间破裂，唐笑之压着他的腿，一时抽不开身，干脆翻手一拳突出，反身而上。

唐笑之疏忽不查，被他干脆利落地掀翻在地，落地的一瞬间，手腕一转，一把扼住沈南风下巴。

沈南风微微喘着气，压在唐笑之身上，脸上莫名浮起两朵红来，看得唐笑之心里一慌，想伸手去摸摸他的脸，又被沈南风牵制着躺在地上，于是默然相对片刻，摇了摇头。

沈南风眼里渐渐升起萧萧夜雨中的疏凉来，那份凉意辗转在齿间，无意中就化作伤人的刀：&ldo;唐笑之，你不懂。

既然不懂，何必强求?&rdo;

唐笑之反手握住他的手腕，力气用得狠了，沈南风的眉毛微微抽搐，嘴里轻轻嘶了一声，想要扭头，又被沈南风拽着下巴拉回来。

&ldo;我不懂。

&rdo;唐笑之手中力气一点点加大，看沈南风脸上被铁爪印出的红痕，&ldo;你说你们为守家卫国，可被你们算计在内轻易放弃的人命，哪一个不是百姓?哪一个不是生黎?千百年来，倒下的皇族贵胄何止其一?而黄河道边，万民生息，却要为你们的谋划而转瞬翻覆?&rdo;

他想要的江湖，不是这个样子。

那应该是一个足以快慰潇洒的地方，每一个人都能在其中看到自己的恣意和纵情，看到纷争和人世。

而正是那么多江湖人的意气，才造就了江湖的一方天地。

天下?也正是无数黎民繁衍生息，无数人的命运汇成长河，才有了天下。

沈南风缓缓抬起身子，眼中清光一片，&ldo;既知晓我，一身罪孽百死难赎，又何必轻言相救?&rdo;他猛击唐笑之腕部，得了空隙的一刹那，人已飞身退出。

撤到数米开外的时候，剑气寒秀逼人地划过眼前雪地，将月光碎成万般愁肠。

他持剑，剑尖很稳，稳得盛满了玲珑月光。

上一次，他们两人争执、拼斗，刀剑相向;

这一次，他们再一次，情谊相知，刀剑相对。

唐笑之慢慢站起，胸膛里痛得他几乎挺不直腰，可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不能退，后退一步，天涯相隔。

他微微眯着眼睛，往前一步一步走，直到剑尖叮一声，碰到他衣衫上的银色挂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