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一凛,下意识垂眸,回避了少年眼中的热忱。是该装作听不懂,还是应该干脆利落地坦白直言,说她心有所属,喜欢上了那位高不可攀的王爷?这个过于直率的念头让女孩脸上泛起一阵微红。“黎徽,我”车鸣马嘶的喧哗声由远及近地沿街而来,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也打断了她不知如何说出口的话。抬头望去,只见皇家车驾缓缓停在玉安书院的影壁旁,也就是两人的正对面。一群宫人前呼后拥,忙里忙外,招呼着准备接驾。而街上的大家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自己手中的事,望向车门,下意识秉着呼吸,等着看这位排场煊赫的皇家贵胄是谁。片刻之后,当朝秦王,江寻澈本人,就在这样的视线凝聚中从车上缓步走下来,衣襟带风,矜贵从容。他黑眸沉沉,目光径直落定在她身上,压得苏栖禾的心“扑通”一跳。一个时辰前,秦王殿下穿着进宫的蟒袍,在养心殿里正襟危坐。“寻澈,你的意思是,文华殿里有别人埋的眼线,悄悄替换了大臣们的折子?”元熙帝眉头紧缩,脸色颇有些难看:毕竟此事实在严重,而他之前竟完全没有发觉。江寻澈微微颔首,从容不迫地拿出了苏栖禾的分析,一条一条列给父皇。在绝对的证据面前,皇上瞪眼半晌,最后缓缓吐出一口气,眼中显出几分帝王威严:“看来接下来要想办法找出这只老鼠了。”“回父皇,儿臣这里已经有一个名字了。”他把那内鬼的姓名念出来,一字一顿,沉郁顿挫,仿佛判官提笔落定的死亡判决。如他所料,皇上追问他是如何知道这个人的。于是接下来便引出了太子生辰当天御花园抱厦里的绑架案,受害者是皇上很欣赏的那位才女,绑匪甚至嚣张到直接从秦王府里拿人。好在他处理及时,这才扭转局势,抓住了幕后主使,还借机换到了这样一份情报。元熙帝低头翻阅苏栖禾亲笔所写的事件陈述。字句清秀,卓尔不群,是他最欣赏的文体,表达也流畅,情绪渲染得入木三分,让高居帝位的他都感同身受,仿佛是自己被五花大绑扔在角落里,无助而绝望。“主谋是谁?”语气已经不自觉地带上几分严厉。江寻澈冷眼旁观,见皇帝的情绪已经到位,便放低了声音,“是儿臣的长兄。”“当啷”一声,是皇上失手将手里的念珠掷了出去,刚好砸到了一个小茶碟。他胸口起伏着,瞪大了眼睛,仿佛一只被冒犯的狮子,越是盛怒万分,越是冷酷凌厉。“寻澈,你是在暗示翊泽在朕的文华殿里埋眼线,偷换奏折,在你的秦王府里绑架苏栖禾?”“你知道倘若太子无罪,你这样的行为就是什么吗?”就是结党营私,夺嫡篡位,理应被打入天牢,囚禁终生。秦王殿下早有准备地站起身来,“若是如此,儿臣甘愿承担后果。但在这之前,请父皇明鉴。”与此同时,他听见自己心里的棋盘上再次落定一子,清脆泠然,象征余韵悠长的胜利。皇上开始调动自己信得过的人手去调查,按理来说秦王现在就该回避告辞了。可元熙帝一边忙活,一边却依旧在跟他说着话:“苏小姐现在还住在你府上?”明知故问,应该是为了铺垫下一个问题。“你准备什么时候纳她?”江寻澈眉心微动。肯定不能坦言说她只是他找来实现野心的工具,而孤男寡女共居一府,也难怪父皇理所当然地误会了他们的关系。“回父皇,还不急。”“不急?哦,是要等王妃的人选确定下来再纳妾吗?”皇帝执笔写着密信,头都没抬,随口聊着:“太子妃定了梅兰臣的女儿,你呢,你想选哪一家的?”秦王并不摄政,按理来说没有必要与朝臣联姻。如果精心挑选一个世家权贵出身的王妃,难免就有谋求权力、与江翊泽争锋之意。果然父皇还在怀疑他。将试探包装在父子闲谈之中,若无其事地抛过来,一个不慎,便会泄漏真实目的。于是江寻澈回答:“儿臣无意再挑选王妃。”“所以目前就先是苏栖禾了?”元熙帝的笑容像一潭深水,“虽然出身贫寒,但才华斐然,长相气质也好,倒也过得去。”“既然如此,下次再找个机会把她再带进宫来,让大家都看看。听说李贵妃已经见过她了?能让你母妃都满意,可真是不容易呀。”“儿臣遵旨。”走出皇城后,秦王上了车,斜靠在角落里,眼睛微阖,沉思了半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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