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nj;换上年轻时最爱的衣衫，梳上早已过时的发髻，趁着两波守卫交换班的空隙，登上了章华台。

交给谢闵的，是从前那一封和离书&nj;，落款处空白了二十多年地&nj;方，谢闵二字的旁边，她&nj;签下了这迟来的署名：苏时蕴。

她&nj;说过，从今往后，没有生离，唯有死别。

从章华台上跃下的时候，风声&nj;都仿佛从耳边消弭，只&nj;好似隐约地&nj;，听到了旧时的曲调：章台柳，章台柳，往日依依今在否？[1]只&nj;可惜，再等不到春日了。

‐‐庭筠从混乱的迷梦中惊醒，周围灯火通明，紫苏在旁一跃而起，唤道：&ldo;殿下……&rdo;她&nj;往眼角一抹，一手的泪。

她&nj;仍不死心，轻声&nj;问&nj;：&ldo;母后呢？&rdo;紫苏垂下眼，只&nj;是沉默。

片刻后，她&nj;道，&ldo;您就那样单薄地&nj;跑去&nj;了章华台，怕您见到那般惨烈之景，再如&nj;陛下那样急血攻心，侍卫长追上便将您打&nj;晕了……&rdo;庭筠攥紧了手，掌心的冷汗些许湿滑，她&nj;起身，冷声&nj;道：&ldo;更衣，去&nj;见陛下。

&rdo;过往种种，自此&nj;，她&nj;要连本带利地&nj;，一笔笔清算。

这一夜，宫外静谧昏暗，皇城却是亮如白昼。

各处皆是灯火明亮、人影攒动，面具之下的众人，各怀心思，将情绪掩藏在夜色里。

庭筠到达承乾宫时，从里到外乌压压站了一帮人，大多都是后宫妃嫔。

庭筠无视她们纷杂的目光，径直走到了最&nj;前方，在那里，站着面色担忧的赵灿。

她望着那扇禁闭的大门，眉宇间还带着来不及消散的怒气。

门口的老太监为难又害怕，好声好气道：&ldo;贵妃娘娘，非是&nj;奴才不识抬举，这是&nj;陛下的命令，不允许任何&nj;人进去，借奴才十个&nj;胆子也不敢抗旨啊……&rdo;&ldo;你&nj;就说是&nj;我，陛下会同意的。

&rdo;&ldo;这……&rdo;太监高昌平干笑两声，如实道：&ldo;随太医进去的时候便禀告过了，陛下并未改变主意。

&rdo;赵灿紧皱起眉就要发&nj;作&nj;，却被庭筠出声打断：&ldo;高公公，父皇如何&nj;了？&rdo;高昌平仿若是&nj;看见了救星，连忙转移说话对象，行礼道：&ldo;见过公主。

&rdo;&ldo;免礼。

&rdo;庭筠苍白&nj;着一张脸，红过的眼眶依旧还有着泪痕，似是&nj;强撑着连串的打击带来的伤害，坚持来关忧自己的父亲，高公公不禁生出了怜悯与敬意。

&ldo;太医们&nj;忙活了半宿，总算是&nj;能稳定下一些&nj;了，但情况还是&nj;不大好。

前头吐了血，后头又是&nj;暴怒又是&nj;悲恸，伤身伤神，现下，就坐在那处一动也不动，像失了魂一般……&rdo;高公公长叹一声，还欲继续说什么，却瞥见贵妃黑下去的脸色，便低眉垂首，不再多言。

&ldo;看来还是&nj;公主比较尊贵啊，我来了这许久，高公公回&nj;我的话都未超过三句，您一到，便能让人泼水似的说了这许多。

&rdo;赵灿冷笑，又假意劝慰道：&ldo;公主还是&nj;回&nj;宫暂时歇息吧，毕竟皇后已经……&rdo;她故意地停顿了一下，&ldo;要是&nj;再为陛下忧思过度，你&nj;的身子可&nj;怎么受得了啊？庭筠搭着紫苏的身形踉跄了一下，却固执地没有倒下。

高公公那张时刻谦卑的脸，也没忍住透出不悦来。

庭筠暗嗤，真是&nj;个&nj;蠢货，在这深宫这么多年，也没学得聪明些&nj;。

别的不提，在皇帝身边陪了这么多年的人，不说笼络了，连最&nj;基本的面子工程都不做。

不急，多蹦跶一些&nj;吧，跳的越高，摔的越惨。

&ldo;可&nj;否劳烦公公，进入禀报一声，我……想见见父皇。

&rdo;庭筠的语调带着脆弱的颤音。

&ldo;唉好，但公主也别抱太大希望，陛下现在的状况……您也知道。

&rdo;高公公说完便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去了。

赵灿瞥了她一眼，似是&nj;觉得她做无&nj;用功夫，自己都不能进，何&nj;况她这个&nj;并不亲厚的公主。

庭筠并没分出一半眼神给她。

不多时，高公公便从里头出来，面上却已然挂了笑意：&ldo;公主，快进吧，陛下在等您。

&rdo;在赵灿惊诧不甘的目光中，庭筠合上门，故意对她露了一个&nj;嘲讽挑衅的笑。

随后转身，一步步往殿内走去。

里头很昏暗，倒地的烛架，上头的蜡烛有的还零星燃着，时不时还会踩到撒落一地的书籍和竹简。

到了最&nj;尽头那处唯一明亮些&nj;许的地方，便见那位一身龙袍华服的帝王。

他倒靠在案几&nj;旁，只是&nj;怔然地望着面前那泛黄的纸张，胸前衣襟上，还有干透的血迹。

微薄的烛光映照在纸张之上，依旧清晰的字迹异常醒目：三载结缘，则夫妇相和；三年有怨，则来仇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