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笔书屋

第54章（第1页）

诘旦，有兰溪生携一仆来候试，寓于东厢，至夜暴亡。足心有小孔，如锥刺者，细细有血出。俱莫知故。经宿，仆一死，症亦如之。向晚，燕生归，宁质之，燕以为魅。宁素抗直，颇不在意。宵分，女子复至，谓宁曰：&ldo;妾阅人多矣，未有刚肠如君者。君诚圣贤，妾不敢欺。小倩，姓聂氏，十八夭殂，葬寺侧，辄被妖物威胁，历役贱务;颜向人，实非所乐。今寺中无可杀者，恐当以夜叉来。&rdo;宁骇求计。女曰：&ldo;与燕生同室可免。&rdo;问：&ldo;何不惑燕生?&rdo;曰：&ldo;彼奇人也，不敢近。&rdo;问：&ldo;迷人若何?&rdo;曰：&ldo;狎昵我者，隐以锥刺其足，彼即茫若迷，因摄血以供妖饮;又或以金，非金也，乃罗刹鬼骨，留之能截取人心肝：二者，凡以投时好耳。&rdo;宁感谢。问戒备之期，答以明宵。临别泣曰：&ldo;妾堕玄海，求岸不得。郎君义气干云，必能拔生救苦。倘肯囊妾朽骨，归葬安宅，不啻再造。&rdo;宁毅然诺之。因问葬处，曰：&ldo;但记取白杨之上，有乌巢者是也。&rdo;言已出门，纷然而灭。

明日，恐燕他出，早诣邀致。辰后具酒馔，留意察燕。既约同宿，辞以性癖耽寂。宁不听，强携卧具来。燕不得已，移榻从之，嘱曰：&ldo;仆知足下丈夫，倾风良切。要有微衷，难以遽白。幸勿翻窥箧，违之两俱不利。&rdo;宁谨受教。既而各寝，燕以箱筐置窗上，就枕移时，如雷吼。宁不能寐。近一更许，窗外隐隐有人影。俄而近窗来窥，目光闪。宁惧，方欲呼燕，忽有物裂箧而出，耀若匹练，触折窗上石，飙然一射，即遽敛入，宛如电灭。燕觉而起，宁伪睡以觇之。燕捧箧检征，取一物，对月嗅视，白光晶莹，长可二寸，径韭叶许。

已而数重包固，仍置破箧中。自语曰：&ldo;何物老魅，直尔大胆，致坏箧子。&rdo;遂复卧。宁大奇之，因起问之，且以所见告。燕曰：&ldo;既相知爱，何敢深隐。我，剑客也。若非石，妖当立毙;虽然，亦伤。&rdo;问：&ldo;所缄何物?&rdo;曰：&ldo;剑也。适嗅之，有妖气。&rdo;宁欲观之。慨出相示，荧荧然一小剑也。于是益厚重燕。明日，视窗外，有血迹。遂出寺北，见荒坟累累，果有白杨，乌巢其颠。迨营谋既就，趣装欲归。燕生设祖帐，情义殷渥。以破革囊赠宁，曰：&ldo;此剑袋也。宝藏可远魑魅。&rdo;宁欲从授其术。曰：&ldo;如君信义刚直，可以为此。然君犹富贵中人，非此道中人也。&rdo;宁乃托有妹葬此，发掘女骨，敛以衣多，赁舟而归。

宁斋临野，因营坟葬诸斋外。祭而祝曰：&ldo;怜卿孤魂，葬近蜗居，歌哭相闻，庶不见陵子雄鬼。一瓯浆水饮，殊不清旨，幸不为嫌!&rdo;祝毕而返。后有人呼曰：&ldo;缓待同行!&rdo;回顾，则小倩也，欢喜谢曰：&ldo;君信义，十死不足以报。请从归，拜识姑嫜，媵御无悔。&rdo;审谛之，肌映流霞，足翘细笋，白昼端相，娇艳尤绝。遂与俱至斋中。嘱坐少待，先人白母。母愕然。时宁妻久病，母戒勿言，恐所骇惊。言次，女已翩然入，拜伏地下。宁曰：&ldo;此小倩也。&rdo;母惊顾不遑。女谓母曰：&ldo;儿飘然一身，远父母兄弟。蒙公子露覆，泽被发肤，愿执箕帚，以报高义。&rdo;

母见其绰约可爱，始敢与言，曰：&ldo;小娘子惠顾吾儿，老身喜不可已。但生平只此儿，用承祧绪，不敢令有鬼偶。&rdo;女曰：&ldo;儿实无二心。泉下人，既不见信于老母，请以兄事，依高堂，奉晨昏，如何?&rdo;母怜其诚，允之。即欲拜嫂。母辞以疾，乃止。女即入厨下，代母尸饔。入房穿榻，似熟居者。日暮，母畏惧之，辞使归寝，不为设床褥。女窥知母意，即竟去。过斋欲入，却退，徘徊户外，似有所惧。生呼之。女曰：&ldo;室有剑气畏人。向道途中不奉见者，良以此故。&rdo;宁悟为革囊，取悬他室。

女乃入，就烛下坐。移时，殊不一语。久之，问：&ldo;夜读否?妾少诵《楞严经》，今强半遗忘。浼求一卷，夜暇，就兄正之。&rdo;宁诺。又坐，默然，二更向尽，不言去。宁促之。愀然曰：&ldo;异域孤魂，殊怯荒墓。&rdo;宁曰：&ldo;斋中别无床寝，且兄妹亦宜远嫌。&rdo;女起，眉颦蹙而欲啼，足儴而懒步，从容出门，涉阶而没。宁窃怜之，欲留宿别榻，又惧母嗔。女朝旦朝母，捧沃盥，下堂操作，无不曲承母志。黄昏告退，辄过斋头，就烛诵经。觉宁将寝，始惨然去。

先是，宁妻病废，母劬不可堪;自得女，逸甚，心德之。日惭稔，亲爱如己出，竟忘其为鬼;不忍晚令去，留与同卧起。女初来未尝食饮，半年渐啜稀。母子皆溺爱之，讳言其鬼，人亦不之辨也。无何，宁妻亡。母隐有纳女意，然恐于子不利。女微窥之，乘间告母曰：&ldo;居年余，当知儿肝隔。为不欲祸行人，故从郎君来。区区无他意，只以公子光明磊落，为天人所钦瞩，实欲依赞三数年，借博封诰，以光泉壤。&rdo;

母亦知无恶，但惧不能延宗嗣。女曰：&ldo;子女唯天所授。郎君注福籍，亢宗子不以鬼妻而遂夺也。&rdo;母信之，与子议。宁喜，因列筵告戚党。或请觌新妇，女慨然华妆出，一堂尽眙，反不疑其鬼，疑为仙。由是五党诸内眷，咸执蛰以贺，争拜识之。女善画兰梅，辄以尺幅酬答，得者藏什袭，以为荣。

一日，俯颈窗前，怊怅若失。忽问：&ldo;革囊何在?&rdo;曰：&ldo;以卿畏之，故缄置他所。&rdo;曰：&ldo;妾受生气已久，当不复畏，宜取挂床头。&rdo;宁诘其意，曰：&ldo;三日来，心怔忡无停息，意金华妖物，恨妾远遁，恐旦晚寻及也。&rdo;宁果携革囊来。女反复审视，曰：&ldo;此剑仙将盛人头者也。敝败至此，不知杀人几何许!妾今日视之，肌犹栗。&rdo;乃悬之。次日，又命移悬户上。夜对烛坐，约宁勿寝。有一物，如飞鸟堕。女惊匿夹幕间。宁视之，物如夜叉状，电目血舌，闪攫拿而前。至门却步;逡巡久之，渐近革囊，以爪摘取，似将抓裂。囊忽格然一响，大可合篑;恍惚有鬼物，突出半身，揪夜叉入，声遂寂然，囊亦顿缩如故。宁骇诧。女亦出，大喜曰：&ldo;无恙矣!&rdo;共视囊中，清水数斗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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