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的学生们都还正在烛光里抱怨竟然政治小自习也可以换，直接进行数学周考，烛光闪动里竟是一片低声的叽哩咕噜。

数学委员刘小红已去领数学卷子去了，老师还没来，她总算坐上了自己的座位，狂跳的心才松了一口气，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真的坐下来，心里上下是一片安定，肩头衣服上都是一片亮晶晶的雨雪粒，头发上也是湿湿的，雨水还浇得眼睛又潮又涩地生疼，她不由擦了下眼睛，又止不住打了个喷嚏，正好刘小红发卷子下来，戚小冰接卷子的手上的还没擦干的水滴在纸卷上立刻湿了一片，刘小红边发卷子，边小声问了一句：“小冰，你怎么不打伞呀？”

戚小冰摇了摇头，正好数学老师背着手走进来，没人再敢说话，都赶紧伏下头开始在烛光里做测试卷子。

刘小红分发完卷子，坐下来，趁老师不注意，递了个手帕过来说：“小冰，快擦擦，小心别感冒了。”

同桌接过手帕，胡乱的擦了一下脸和手，又还给同桌。

刘小红正在低头看卷面，突然又惊讶地小声道：“哦哟，今天的卷子是余老师亲自出的题，这我可要好好做，可别被难倒了。”

说着，她兴致勃勃地撸了撸红色棉衣袖子，仿佛要大干一场的样子，埋头开始做起来，教室里静静的，都在低头做着卷子，数学老师背着手转了两圈就不知去向了。

教室里又是一片笔尖唰唰声，这个刚刚从风雨里冲进来的女生早已平静下来，她低着头也在做着面前的卷子，只是没有人看到她眼中的平静、怒气、淡静、寂寂、沉默在不停地交织和闪耀，题目总是不停地做错，她看到自己的卷子都已被橡皮擦黑了、擦破了，她的手都抖起来，她的一只手撑着头，不知是水还是什么“啪啪”

轻轻掉溅在印着黑体小字的卷面上——似数颗破碎的水晶纷纷掉进深深的大海中……教室里静静的，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老师不在，可考试的气氛仍然是保持着紧张的氛围，周围的一切都与她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可她的心却感到从来没有的累，她已经感到非常的疲累，她的心好象极其渴望能飞越这片教室的灯光，躲到外面去，和那些寒夜小虫一起挤到风中的树枝，她望着试卷，心中却空荡荡的，真的只希望自己就是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能随风飘远，越飘越远，远离这儿，她的笔拿在手中，却思维停顿了，好象她真的已经飘了起来，她的身体在飞，她一个人在黑漆漆的只有几颗微弱的孤星的夜空里孤零飘荡啊，可这却她想要的，她的嘴角不由在风里含笑起来，啊，风虽然寒冷刺骨，但她却并不怕寒冷，她也不怕寂寞和孤独，她只希望能在夜空里飘飞，哪怕只是瞬间，那片刻的宁静也是她心底最渴望的……

“小冰，你做的怎么样？”

身边的刘小红问道。

淡绿色衣服文静的同桌头微微摆了一下，却没说什么。

刘小红不由意外地一怔，她觉得有点不对，她小心翼翼地偏头探了一下同桌的脸色，可她却看不到，因为同桌纤细的胳膊一直撑着头，挡住了，看不清。

但她却敏感到同桌的异常，她悄悄地看看周围，轻声说：“小冰，哪题做不到？我做的差不多了，等一会儿我给你看，卷子我晚点交给老师，你不用担心。”

她的话真挚而热诚，同桌却并没有什么反应，过了一会儿，她才轻轻摇了下头，说：“不用了，我自己做。”

声音极轻，刘小红却听出了其中的一丝哽咽，她不由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将自己已做好的数学卷子推到同桌那边，让她自己想看就看，自己又接着继续做还没做的部分，可同桌也并没有看，甚至扭下头都没有。

数学老师出的题的确难倒了刘小红，她琢磨一个大题就要半天，到下整个晚自习后才做完，下了晚自习，数学老师也没亲自来收卷子，班上一时吵吵闹闹，好多人都还在做，好多人又互相问着又争论着。

刘小红不由长叹了一声，“唉，这漫漫高考路何时了？”

她才叹完，那边耳尖的游青青笑起来。

数学卷子到第二天早上才交上去，数学老师问怎么回事，刘小红黑亮的眼睛眨动了两下，说：“老师你是不是把高考的题出给我们了，太难了，好多人都做得很晚，我收齐也到10点了，想老师您也辛苦，送来了您还要改，干脆就自作主张今天早上才送来。”

数学老师笑着说：“这是普通的题，思路要开阔才行。”

刘小红说：“老师，我觉得当老师真的很了不起，反正以后我是不能当老师的，太累太辛苦。”

老师不由笑起来。

寒冷的风铺满了雨雪，深夜的大街上一层薄薄的细雪在凄凉的路灯下反射着点点莹光，夜风仍然刮着，吹起孤自一个人在沿着树下的石板路上黯然默走的女孩的衣襟，她一个人默默走着，她的身影在这深深的下雪的寒夜里又是怎样的一幅画啊，她的凄凉似乎也溶进了还挂在光秃秃的苍黧的树枝上的一滴滴水珠、一粒粒雪粒、一片片疤痕、最后溶入地面上黝黝的水流、默默地败叶。

她独自走着，风是那么的冻肌刺骨，雪已经渐渐停了，而夜又是那么的寂寂凄凄，而她一直低着头机械地往前走着，到处是一片覆盖着冰雪的夜街上已无一个人，夜风凄冷，而她——一个孤苦伶仃的女孩此时却多么希望能永远一直这样走下去、一直这样走下去、没有人理她、也没有看到她，象一片飘零无主的枯叶，飘到越远越好，即使是天之漄、海之角、云之端、什么地方都行，只要能容留她…….

街边的霓虹灯早已灭了，只剩下凄苦的路灯在风里也刮得似乎摇晃不定，广播电台早就结束了，寒风仍在肆意地刮着街面，更是一层寒冷，吹得瘦弱的女孩的身影也跟着摇晃，风好冷啊、街面好清冷啊、寂寂的没有一个人，没有一点人声，忽浓忽淡的夜雾在沉沉的夜里飘着，渐渐她觉得无路可走了，冻夜的凉气里一个孤凄的身影最后萎缩在街尽头的一个小店檐下的铁门旁只是悚悚发抖，铁门口的薄薄的雪地上留着她徘徊的串串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