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少白停住脚步，回头笑道，&ldo;周兄还有何吩咐?&rdo;

慕清沣把王奉春唤了过来，&ldo;王掌柜，这&lso;九宵环佩&rso;我要了，麻烦您差人送到顾公子府上。

&rdo;

顾少白面上不惊不喜，只冷声推辞道，&ldo;此物贵重，少白无功不受禄，愧不敢当……&rdo;

慕清沣道，&ldo;山河不足重，重在遇知已。

此琴虽有价，却也难抵我愿与顾贤弟的倾心相交之情，区区一琴而已，少白再莫推辞了。

&rdo;

此情此景，流光重现，慕清沣的温言笑语如一柄利箭，穿越溯回时光，再度刺进胸膛，无情搅动血肉，摧心挖肝般地疼。

顾少白刚松开手指，就觉得指节酸疼痉挛，想是拳头攥得久了，他默默地稳了心神，再不想承这份虚情假意。

他鼻尖上渗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脸颊蒙上一层绯红，突然转头向王奉春说道，&ldo;王掌柜，此琴从何而来?&rdo;

王奉春不知他何故突然问起此琴来处，怔了一怔，方才答道，&ldo;此琴乃是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客人放在这里寄卖，敢问顾少爷有何不妥?&rdo;

顾少白纤细指尖抚过琴身，缓缓说道，&ldo;如我所料不差，此琴乃是赝品。

&rdo;

他不理二人惊讶的目光，自顾自说道，&ldo;传言&lso;九霄环佩&rso;曾被前代晋商公所获，他曾令部下敲起牛角唱歌助乐，自己则奏起&lso;九宵&rso;与之呼应，牛角声声，歌声凄切，&lso;九宵&rso;则奏出悲凉的旋律，使两旁的侍者个个感动得泪流满面，其中一个侍者不能自己，手中酒具跌落琴头，生生将&lso;泠然希太古&rso;之泠字一点敲去，此其一;&lso;九宵环佩&rso;通体紫漆髹面，漆中掺以茅胶，茅胶者，薯蓣之别种，其汁若髹漆，可以合离而萃涣，终生不得裂也，此其二……&rdo;

他抬起头，目光直视王奉春，&ldo;恕我直言，王掌柜，此琴&lso;泠&rso;字上未缺点，琴板处有裂痕，恐非真品&rdo;，他转而瞟了一眼慕清沣，笑道，&ldo;幸亏只是寄卖而已，王掌柜，这单买卖还是不做的好，难保那藏头露尾的寄卖人，有什么不良企图呢!&rdo;

王奉春的目光轻不可察地扫了一眼慕清沣，顾少白看在眼里，却全当不知，和慕清沣微一拱手，便出了&ldo;方远斋&rdo;大门。

慕清沣站在门口，望着那浓墨重彩的身影渐渐没入阳光之下，像是忽然就从一场五彩斑斓的梦境中醒过来一样，颇有些耐人寻味。

重回了茶室，喝那一盏冰凉的茶，人走茶凉，苦涩的味道渐渐弥漫在齿缝之间，忽觉，这位顾家三公子，真是难以看透。

若说他心机深沉、狡黠多变，明明那一双眼睛格外干净清澈、净无瑕秽;说他涉世未深、天真单纯，却明明腹有千机、难于窥测。

不多时，周平走了进来，他轻声问道，&ldo;王爷，事情进展得不顺利?&rdo;

慕清沣略点了点头，&ldo;周平，那张琴，是真品么?&rdo;

周平沉声道，&ldo;千真万确。

&rdo;

慕清沣回府不提。

顾少白走在半路，突然停住脚步，招过来平安，低低地跟他耳语了一阵，拍拍他头，与平安分道扬镳，进了街角一家专卖文房四宝的店铺。

随便挑了一柄素白扇面的折扇，便走了出来，信步往&ldo;王生记&rdo;糖葫芦店走去。

挑灯之时，周平回来了，将那张&ldo;九宵环佩&rdo;往旁边条案上一搁，垂手侍立在侧。

慕清沣正在灯下翻着一本名册，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才阖上名册，问道，&ldo;琴拿回来了?&rdo;

周平道，&ldo;王爷，可真奇了，您走后不久，顾少白那个跟班小厮便折返回去，跟王奉春说了一番话，好像是故意寒碜咱们似的……&rdo;

慕清沣一挑眉，&ldo;哦，他说什么?&rdo;

周平学着明约说话的腔调，还真像那么一回事，&ldo;我家公子要我来跟王掌柜道个歉，说他学艺不精，一时疏忽，把名琴&lso;号钟&rso;牛角砸琴的典故给安&lso;九宵环佩&rso;身上了，而且，紫漆髹面的琴板，如遇地域更换，或可有裂纹，年月一长便会自动弥合，所以这琴不是赝品!我家公子还说了，他牛目识草有眼无珠，看来，与此琴无缘，还是留待有缘人吧!&rdo;

月光浮霜，长灯烛光，在绡红纱罩里荡漾。

慕清沣目光望着烛火，眸子里光芒闪烁，他看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竟未曾料一个十七岁的少年竟也有这般心思，能以此种以退为进的方法拒人千里之外。

心神一荡，一丝晦暗不明的笑意，浮起在唇边，顾少白，你还真激起了本王的好胜心!

慕清沣重新翻开名册，提笔勾画了两下，突然又想起了什么，问周平，&ldo;平叔，那件事可有眉目?&rdo;

周平道，&ldo;我查遍了卷宗，还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当年因服用假&lso;鹤辛草&rso;而薨逝的李贵妃什么东西都没留下，伺候她的宫人也死的死散的散，贵妃之子当年也才四岁……&rdo;

&ldo;嗯&rdo;，慕清沣停了笔，想了想道，&ldo;我就是觉得哪里有点儿不对劲，如果说，宇亲王此举就是专门为了嫁祸我外祖一家，从而扳倒我的父王，有点说不通，我父王当年在朝中根基颇深，与宇亲王几成犄角之势，怎会因这点差错便失去皇上信任?&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