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素萍被爸爸的话震动了，她确实没有想到这个，虽然张不凡在她心里也不完美，可是他豁达、不羁、机智、聪明、有才华，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些可能也是他的缺点。

她心里有些难过，轻声道：“爸，你真的是这么看他的吗？”

爸爸苦笑一声：“非非，我遇到过浪费天赋的人太多了，我自己差点也是，聪明人喜欢逃避，如果我不是先后遇到两个女人，她们共同重塑了我，成全了我，铸造了我，我恐怕也没有今天，非非，不管你怎么做我都会支持你，但是你必须明白，爱情可以很浪漫，婚姻不行，而我希望你的爱情，是以婚姻为终点的那种。”

邱素萍沉默了一下，说道：“爸，那你说我该怎么做？放弃他吗？”

“你误会了，让你慎重选择不等于放弃选择，张不凡是一块璞玉，可惜他父母不见得是好工匠，或者是有心无力，而他自己可塑性又过强，需要另有人打造他，雕琢他，扶正他，非非，你觉得你是那个人吗？如果你是，那就选择他，如果不是，就放弃吧。

失去平衡的爱是无法持久的。”

“我懂了爸，谢谢你的坦诚，我很幸运有一个这么好的爸爸。”

爸爸笑笑：“因为我有一个好女儿呀，一个好女儿，怎么能没有一个好爸爸呢。”

父女两视而笑。

邱素萍说：“爸，你说当我是朋友，那我能不能问你一个，可能你不太好回答的问题？”

“你说吧，我尽量回答。”

“你是更爱黄老师多一点，还是更爱妈妈多一点？”

爸爸有些吃惊，没想到女儿问出的，是这么一个陷阱式的问题，他愣了一愣，说道：“过去，是黄老师，现在，是妈妈。”

“爸，你这是耍滑头，你放心，如果答案不合适，我不会跟妈说的，我要你纵向比较，在你的生命里，谁是你最爱的女人？不许说是奶奶，也不许说是我，就她们俩，而且，一定要说真话，不许说假话。”

爸爸沉默了一下，问道：“非非，你，是不是很喜欢黄老师？”

“是。”

“你问这些，不怕妈妈生气吗？”

“不怕，我喜欢黄老师，但我更爱妈妈，我觉得可以并存，其实你也一样，你心里肯定也并存了，只是你不能象我一样做，爸，你觉得我的这种心理正常吗，我怎么会接受妈妈之外的另一个女人，在自己爸爸的心里占有一个位置，我是不是心理有疾病？”

“不是，你的心理比任何人都要健康，因为你很清楚，爸爸也好，黄老师也好，都不是没有原则的人，我珍惜还有感激，这个几乎可以说是给了我第二次生命的女人，我很爱她，如果要我说实话，恐怕我不会再像爱她一样，去爱别的女人，我的青春，我的激情，都已经让她耗得快光了……”

爸爸缓缓地，低沉地说着，跟耳语，跟自言自语差不多的音量，仿佛是要说给自己听的一样。

邱素萍听到了爸爸的真实声音，心里一酸，有点想哭，好吧，终究不是妈妈，其实她早就感觉到了，可就是想弄清楚。

“但是，非非，你要知道，在人生的整个旅程里，爱情占比是不一样的，年轻的时候，爱情占的比重太大了，你妈没有在那个时候遇上我，让我爱上她，没有在我可以只顾疯狂地恋爱的年龄，得到我的爱，而在有了你之后，爱情的占比进一步降低，因为爱情被亲情分流了，并且，慢慢的就完全转化成亲情了，所以，你妈妈，在爱情的总量上，可能会吃一点亏，但是，在爸爸的生命里，妈妈已经成了爸爸的一部分，彼此拥有，不可分割，我和她，已经不仅仅是爱情两个字可以定义了，你明白吗？”

邱素萍长舒了一口气，使劲点点头：“我明白，我明白，爸爸，谢谢你跟我说了实话。”

文毕恭慈爱而幸福地轻轻拍着女儿的肩膀。

“爸爸，我还想问一句，你有多久没见过黄老师了？”

“二十几年了吧，上次见她时，张秋才几岁呢，小小的，很可爱，那是爸爸第一次，那么强烈地想着要得到一个女儿，结果还真如愿了。”

“是不是跟《这雨》里那样？爸，《这雨》究竟是小说呢，还是你心里放不下黄老师，把真事写成了小说？”

“怎么可能是真事，谁会把真事当成小说写出来？非非，要不要我告诉你《这雨》是怎么创作出来的？”

“我想听。”

“有一次我去出差，到火车站时，看到一个年轻媳妇抱着个小小的女孩，正送别一个年轻人，年轻人上了火车，消失在车厢的门口时，小女孩毫不顾忌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说我要舅舅，我不让舅舅走，哭得要多伤心有多伤心，年轻媳妇边哄着她边往回走，但哄的时候，她既不着急，也不难过，而是一直在开心地笑着，为小女孩的哭而笑，而骄傲，而温暖……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里，突然也温暖起来。”

邱素萍心里一颤，这平淡无奇的画面，居然让她感动到了，心里忽然也暖暖的。

“我上了火车，脑里还一直在重放这一幕，不久车窗外就下起了暴雨，就在雨下来的一瞬间，很多很多往事一下子涌上心头，于是我就构思出了《这雨》……我写的时候，我的心里就一直是暖暖的，充满了感激的，有一种放下了所有，整个世界都变好了的感觉。

所以，非非呀，在爸爸提笔写《这雨》的时候，其实，所有的过去，都已经释然了，都放下了。”

她轻声问道：“那，这对母女，当时到底让你想起了谁？是我和妈妈，还是黄老师和张秋？”

“应该说，都是，又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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