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妙的自责心理被戳破，尽管对方并未说明原因，却还是让枕霄一惊‐‐他还没有蠢到认为夏惊蛰是认出了他的身份又决定原谅他，那些过往显然不是能这么平静地说出口的，只是一时想不出对方究竟在说什么，思绪一沉，便隐隐有些混乱起来。

他垂下视线，若无其事地走到沙发旁坐下，觉得两人一高一低的位置有些古怪，又顺着沙发滑下来，一并盘腿坐在地上，和夏惊蛰隔着茶几互成直角，不动声色地观察他的表情，一边强自镇定道：&ldo;我干什么了?&rdo;

夏惊蛰似乎比他还迷茫，闻言张了张嘴，还没说出什么来，脸颊就隐隐有些红了‐‐他生得白，一点情绪都很容易上脸，从某种意义上说倒是和本性一样坦诚‐‐清了清嗓子，跟他打太极：&ldo;干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还有脸问我……&rdo;

&ldo;……&rdo;那反应至少不像受人背弃又欺瞒许久的愤怒，倒像什么良家小姑娘被心上人戏弄，红着脸欲拒还迎……

枕霄沉默片刻，不确定自己是该松一口气还是立刻负荆请罪不打自招，理智分析一遭，还是觉得此时不宜坦诚旧事，万一夏惊蛰一气之下赶他出去，他就要露宿街头了‐‐却又实在想不通对方在红着脸控诉些什么，怎么就一副&ldo;我什么都明白&rdo;的圣人模样原谅了他，恍惚觉得最刁钻晦涩的阅读理解也不过如此，答案全凭出卷人定夺，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的。

&ldo;抱歉，&rdo;他也只好先煞有介事地服了软，一边藏着私心试探，排除最不利的那个选项，&ldo;你……想起来了?&rdo;

&ldo;……没有，&rdo;也算歪打正着，夏惊蛰摇摇头，欲盖弥彰地拿起笔，发现平板电脑早就没电，又尴尬放下，抵着桌面来回滚动笔杆，话音很低，&ldo;想不起来，喝断片了，只记得你当时看着我，距离很近……&rdo;

也亏得枕霄是个完形填空常年做满分的人，三言两语便听出了他未尽的意思，一愣，觉得额角的伤疤久违地跳痛起来：&ldo;我‐‐&rdo;

&ldo;真没事，&rdo;夏惊蛰灌了一口水，豁出去似的打断他，又补充道，&ldo;也是人之常情，说到底还是怪我喝醉了‐‐呃，我不会问你干了什么的，这事就翻篇吧。

&rdo;

自说自话间坐实了他的罪名，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真干了什么……

枕霄望着那张开开合合的嘴唇，觉得在这么放任下去，对方或许还会说出&ldo;我知道你把我当成了他的替身&rdo;之类更解释不清的话‐‐尽管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夏惊蛰已经识破了所谓替身的拙劣把戏‐‐只好揉着额角无奈反问：&ldo;你在想什么?&rdo;

&ldo;啊?&rdo;

瞥见夏惊蛰茫然的神情，他还是没忍住，伸手隔着兜帽摸了摸他的脑袋‐‐外套衣料绵软，手感和他想象中一样好。

&ldo;你觉得我干什么了?&rdo;然后他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支着下巴，将那盘被冷落已久的水果推到两人之间，投喂小动物似的叉起一块喂给夏惊蛰，话音还是冷，却染上了些许若有若无的浅淡笑意，&ldo;醒的时候衣服不是穿得好好的么，想什么呢?&rdo;

夏惊蛰眨了眨眼，颊侧被苹果顶起一小块，说话也含混：&ldo;那你怎么一直魂不守舍的，跟犯事儿了似的……&rdo;

原来是担心他。

本以为自己一贯是面无表情的状态，那些情绪也掩饰得很好，没想到夏惊蛰比他想象中还要敏锐，和小时候一样，一眼能看出他周全藏起的消沉……

该说是这么多年来毫无长进，还是对方的直觉实在太过犯规呢‐‐枕霄默然想着，又给人喂了块香蕉，语气不自觉放软了：&ldo;我没有，只是一夜没睡，有些累了。

&rdo;

夏惊蛰抿着嘴拒绝投喂，神情冷峻而狐疑：&ldo;真的?&rdo;

&ldo;真的。

&rdo;

&ldo;那你为什么……那样看着我?&rdo;

直觉话题再这么进行下去，十有八九会拐到他无法面对的&ldo;喜不喜欢&rdo;和&ldo;喜欢为什么不说&rdo;上，枕霄收回手，无辜得煞有介事：&ldo;我什么时候看你了?&rdo;

难不成也是做梦……夏惊蛰一愣，无言以对，藏在兜帽里的耳朵却变本加厉地烫起来，激得他忍不住抬手用力揉了两把，找回一点清醒的余地：&ldo;不对啊，那你委屈什么?&rdo;

事已至此，枕霄倒是知道怎么堵他的嘴了，抬眼看向他，熟练端起那副面无表情的无辜相来：&ldo;折腾了我一整晚，见不到人就不肯罢休，还不准委屈了吗……&rdo;

被迫回想起醉酒后难堪的过往，夏惊蛰哽了哽，喉咙愈发烧得厉害，却还觉得有所疑虑，索性底气不足地问到了底：&ldo;那为什么突然对我那么好?&rdo;

类似的话他曾经问过，从某种意义上说，也算直觉得当、恰合时宜‐‐前一次是枕霄想起儿时的事，满心愧疚人设不稳，以至于表现得太过&ldo;正常&rdo;，被他觉出异样;这一次则是被他醉酒表白后揣着明白装糊涂，愧疚程度几何增长，笨拙地想要补偿又不得其法，反倒招来了天马行空的怀疑。

可惜面对枕霄的时候，他很少是更清醒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