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别再那样了行吗……”

赵文斌低声说。

韩逸也抱着赵文斌，他知道对方说的是什么，很多人也都这么对他说，你是指挥官，你不需要亲自冲锋，有的是将士愿意抛头颅洒热血——

“你知道新闻联播和军报都怎么说我？”

韩逸收敛了神情，忽然说，“他们说我天纵英才，说我在军事战略上是百年难遇的鬼才，各种高大上的光环都往我身上套——其实我自己知道，我只是个幸存者。”

幸存者，而不是成功者。

“我目睹过很多人死亡，有敌人，更有战友。”

赵文斌轻轻抚摸着韩逸的脊背，感觉到他在微微颤抖。

“很多人远比我要优秀得多，只不过他们死了，我还侥幸活着。

幸存的次数多了，职位越来越高了，古人不就说一将功成万骨枯么，当了将军时刻躲在最安全的地方，反而没那么容易死，那感觉就像下棋，只不过是你站在高处俯瞰战场，运筹帷幄调兵遣将，战斗结束了连根头发都不会乱掉，战损就只是个冷冰冰的数字。”

韩逸沉默了片刻，把赵文斌抱得更紧了。

“我不想那样。”

他说，“我是那片刀光剑影中的幸存者，我不想做个高高在上的下棋人，我宁愿做棋子，我不会离开战场中央。

我跟我的学生说，当个好的指挥官，需要把伤亡数字仅仅当作数字，我这样做了，为了获得胜利，我也送过无辜的将士去当炮灰——”

铁血的指挥官，盔甲下带着一层逗比的面具，摘下面具，才是难得一见的软弱。

“但我会记得他们的名字，记得他们每一个，我要和他们一起站在战场中央，如果我要把他们当做数字，那我自己也得是个数字。”

为什么指挥官要冷血？如果是把自己的战友送上前线送死，却还要维持表面上杀伐决断的果敢，生死全然度外的气魄……韩逸的血从来没冷下去过，所以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是什么感觉，连白麟都不知道这件事。

但是他是指挥官，他必须强硬，必须勇往直前。

“我明白了……”

赵文斌摸着那些灰冷的头发，那些头发看上去冰冷死寂，但他见过它们亮起的样子，比最繁华的霓虹还要绚丽。

“其实我现在很害怕的，天璇上恐怕有内奸，但……肖娅死了，没能说出是谁，也没说是几个，这段时间扎兰德针对我的动作太多了……”

赵文斌笑：“原来天璇舰长也会害怕。”

“我怕我哪里做不好，会连累你，连累天璇。”

听到这句话，赵文斌不笑了，他看着韩逸，不卖萌耍无赖、也不上指挥台，他面前的韩逸好像连心理年龄都退回到十八岁了，在外面闯得久了、累了，向自己最爱的人求安慰求鼓励，稍稍脑补一下似乎都能看到他头顶晃动的猫耳朵。

“前年我办过一次专场音乐会，两万张门票，十五分钟就抢光了。”

赵文斌柔和地说，“我想你明白，在一个动乱的地方，食物才会引发哄抢，而只有生活太安逸，才会整天把精神层面的东西挂嘴边，一排的座位，就在我眼皮子底下，全是一些根本不懂古琴的家伙，人家说了，不懂就不能欣赏吗？这是艺术熏陶。”

韩逸靠着赵文斌的肩膀，扬了扬嘴角。

赵文斌假意叹了口气，“虽然说那句话的人，连我弹的是古筝还是古琴都没分清。”

“不给他们弹了！

以后只给我弹！”

蹭蹭，再蹭蹭，韩逸乐得眼睛眯成一条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