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隔肚皮，谁又知道另一个人是不是真的打从心里高兴?沈知寒矛盾而无奈地轻笑着，强压下心肺中撕裂般的痛苦，深吸一口气，声音有些难以抑制的沙哑，可是他却尽量让自己笑得云淡风轻，不露痕迹：&ldo;我爹心里的女子，可是那石艳妆?&rdo;

听沈知寒提起石艳妆，路禾风顿下了嘴里的嗫嚅，须臾之后才轻轻喟叹：&ldo;主人同她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rdo;

沉默了一会儿，沈知寒才低低地叹息一声，眉尖微微地蹙了起来，似乎是有什么情绪在胸臆里一忍再忍，心中泛起一股近似疼痛的紧绷：&ldo;可是因着我沈家的早衰之症?&rdo;

是呵，这问题，他也想了许久，若他爹真的喜欢石艳妆，当初为何不肯入宫做凤君?唯一的答案，似乎就只有这个了‐‐沈家代代单传，生男不生女，继承了那炉火纯青的医术，却也延续了那短命的早衰症，若他爹真的做了凤君‐‐大夏帝位的继承者，若也注定活不过二十五，那么，整个帝国岂非要大乱?

&ldo;不只如此。

&rdo;这一次，明白再多的掩饰都是徒劳，路禾风索性答得干干脆脆：&ldo;主人素来随心所欲，不愿受制于人，也不愿与人分享所爱。

&rdo;

终于验证了自己心中一直以来的疑惑，沈知寒心里的酸涩越来越深。

&ldo;我明白了……&rdo;嘴唇微微动了一动，他似乎是还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只是黯淡了眼眸，神情显得落寞。

直到听着寝居之外传来了脚步声，他这才开口，极快地抚慰路禾风：&ldo;此事暂且莫要告诉与非，委屈路总管同与非戴几日手铐脚镣，待得时机成熟，我便立刻送你们离开此处。

&rdo;

说着这话时，他心中已是有了主意。

凑合地佐着香油玉笋丝吃了点粥，未时末，沈知寒借口要午睡，将一切闲杂人等给摒退了，这才在当风的窗户处撒下了一点花油。

那花油是思云卿与他有了约定之后予他的，用以联络。

据说，那花油是从生长在原莲山上的一种叫做&ldo;随风万里香&rdo;的小花里提炼出来的，普通人闻起来觉察不出任何味道来，可是思云卿却对那种花香极为敏感。

当初，他进山捕兽，凭着抹在陷阱箭矢刃上的这种花油，硬是将一只受伤逃了数百里远的马鹿给抓了回来。

果不其然，撒下花油还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思云卿便笑眯眯地从屋梁上一跃而下。

&ldo;倒是很难得，你居然主动找我。

&rdo;他大剌剌地坐在凉榻上，随手摸了摸榻上铺着的水凌波的凉缎，眯起眼望向坐在轮椅上的沈知寒，顿时便敛了七分笑，剩下的三分也成了似笑非笑，就连眉宇看上去也透着几许阴柔。

沈知寒缓缓开口，语调轻缓：&ldo;我有一事相求。

&rdo;话虽是这样说，可他眸中是一如既往的淡漠与疏离，波澜不惊，无声的矜傲透了出来，一点有求于人的低姿态也没有。

思云卿挑起半边眉，轻轻哼了一声，深敛在眸底的光芒让人难以臆测他的心思。

静静扫了一眼沈知寒，他脸上已经隐隐有了笑纹，可挑起的眉梢却显得高深莫测，应得极为干脆，毫不含糊：&ldo;你是我胞弟，有什么事便就直言，还说什么求不求的见外话?&rdo;

见他一点推诿也没有，沈知寒这才淡淡一笑，坦然与他对视，目光澄澈如水：&ldo;石将离一直以路家父子的性命威胁我，你可有办法将他二人送去安全之处?&rdo;

思云卿&ldo;哦&rdo;了一声，随即便就问道：&ldo;他二人与你‐‐&rdo;

&ldo;他们是我的恩人。

&rdo;自觉没有必要说太多，沈知寒一语带过，言简意赅：&ldo;若没有他们，我活不到今日。

&rdo;

&ldo;既是你的恩人，施以援手自是应该。

&rdo;思云卿微微颔首，顿了一顿之后，继续道：&ldo;我已经有了重要线索，很快就能查出当年杀阿爹阿娘和族人的仇人了。

不过石将离也似乎知晓了那条线索，不仅不肯帮忙，且还处处阻挠‐‐今天她专程见了右相韩歆也，似乎是有所部署‐‐不论如何，今晚，我要去右相府探一探虚实，为免被石将离察觉我的行踪，有所防范，你设法绊住她!&rdo;

偏偏是挑在此时说起这个，倒像是交换条件一般，沈知寒自嘲地一扯嘴角，即便是笑，也淡得几似没有，一副淡漠疏离的样子：&ldo;我哪有那绊住她的能耐?你未免太高估我了。

&rdo;

&ldo;那你就制造点混乱，让她无瑕应付罢?&rdo;思云卿笑得颇为不怀好意，挑起墨眉，那双狭长的凤眸中有一道精光一闪而逝，黯沉沉的犹如钝器的冷光，低沉的声音里满是戏谑和讥诮的意味：&ldo;再不成，你牺牲一下色相也行‐‐要假戏真做也无妨，反正，这事于男子而言也不算吃亏‐‐你闭上眼，只当搂的是个娼门女子就成了‐‐&rdo;

听思云卿将男女之间的亲密事说得这般不堪，那轻佻的神色不免使沈知寒心中有了些厌恶，&ldo;你倒说得轻巧。

&rdo;他嗤了一声，那原本漠然的眸子深邃犀利犹如利剑，隐隐泛着水一般静谧的光。

&ldo;为了报仇雪恨，我这不也是没办法么?&rdo;思云卿索性往后一仰，瘫在那凉榻上。

他抽了抽肩膀，不急不缓的语调分明是又一个毫不掩饰的嘲讽：&ldo;如果能亲自牺牲色相，解决她这个大麻烦，我自是义不容辞，又怎么舍得委屈你?可惜，她偏就对你情有独钟，别人插不上手呵‐‐&rdo;末了，他支起手肘冲沈知寒眨眨眼，居然半真半假地慢慢勾起了薄唇，染足了危险而邪恶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