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闽南寒意袭人，太阳一出，大家挤在街巷边晒太阳取暖。

有一天父亲穿了件大衣，搬张小桌和凳子，坐在大舅家后院，一边晒太阳，一边做他的事情。

母亲忙完手头的活，也搬张椅子坐到院里晒太阳补衣服，两人不吭不声，各做各的，彼此连一句话都没有。

补好衣服，母亲抬头看了一眼，发觉台湾仔抓着一把刀，眼睛不在刀上，直愣愣却在看着她。

母亲问：&ldo;钱少爷拿刀做什么？&rdo;

父亲说是刻刀，他在石头上刻字，做印章。

&ldo;刻字好玩吗？&rdo;

父亲在一张纸上写了&ldo;周菊花&rdo;三字给母亲看，母亲能认自己的名字，但是父亲写在纸上的三字她怎么也认不出。

父亲让她反过来，从背面对着阳光看，她照着做了，这才发觉认得。

父亲告诉她这些字是反着写的，反着刻章，印在纸上才是正的，这挺好玩，他学刻字却不是因为好玩，篆刻是中华国粹，他喜欢。

日本人逼台湾人忘记自己是中国人，他不服，学篆刻也是反抗。

母亲眼尖，看到父亲身上大衣掉了一个扣子。

&ldo;钱少爷把大衣给我。

&rdo;

父亲把大衣脱下来。

原来不只是掉扣子，是没扣子了，他这件大衣有五个扣子，掉了两个，其中一个不见了，一个还连着根线，挂在扣眼上。

母亲说：&ldo;少爷这种扣子不好找。

&rdo;

母亲跑到房间里找旧扣子。

少爷的衣服是从台湾穿来的，扣子的模样跟漳州这边不大一样，母亲翻箱倒柜，拿着那件衣服比画，找了半天，没找到一样的。

&ldo;不如都换了吧。

&rdo;她说。

&ldo;随便找一个缝上去就可以。

&rdo;

母亲认为不行。

钱少爷是读书人，出门一件衣服两种扣子，人家看了会笑话。

母亲把那件衣服的扣子全部换了，缝得特别结实。

&ldo;钱少爷不要客气，以后要做什么只管说。

&rdo;母亲说。

台湾仔感慨：&ldo;我看你很不容易。

&rdo;

钱少爷虽是外人，东家的事都看在眼里。

母亲小小年纪，里里外外忙碌，管大的顾小的，做重的干苦的，比丫鬟、佣人还忙，却拿不到一分钱。

吃的是粗粮，穿的是旧衣，只能当牛做马，不能读书识字，童养媳真不好做。

&ldo;这是命。

&rdo;母亲说，&ldo;人都有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