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多么生动多么能迷惑人的男人呀。

她怎能轻而易举忘掉！

病房里顿时迷离，来苏水的味道都变得亲切可人。

到最后，二丫竟辨不清是病房还是自己那间卧房了，反正味儿像，气氛也像。

她不由自主地握住他的手，刚才还干枯如柴的鸡爪忽然就丰实起来，富有肉感，涌动着热量。

很多年前的那股热猛地回到了身上，想象中她踮起脚，环着胳膊，将嘴唇连同身子一道递过去。

二丫俯下身子，她奇怪自己怎么就俯下了身子。

她几乎贴着他的耳朵说：&ldo;你……害了我一生哪。

天！

你知道吗？&rdo;

叶开黑枯枯的眼里立刻涌出两汪清澈透明的湖水，黑眼珠在湖水里不停地打转，慢慢，便淹没到一片汪洋里了。

他挣扎着，艰难地抽动喉头，说：&ldo;……丫，原谅我吧，我就要死了，没法赎罪了，只求……只求我死后，你不再恨我……&rdo;

她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像决了堤的洪水，疯泄下来。

她俯向他，整个俯向他，扯心撕肺地说：&ldo;原谅我，开……我来迟了……我不让你死，不让……&rdo;

叶开细若麻秆的胳膊伸过来，轻轻揽住她：&ldo;丫，好好活着，活着是多么好啊……&rdo;

二丫猛地抱住他，声音嘶哑地喊：&ldo;开……你不能走，不能走呀！

&rdo;

叶开望着她，微笑道：&ldo;……丫，谢谢了……我……知足了。

&rdo;

&ldo;不‐‐不！

&rdo;二丫仿佛仿佛已经触摸到死亡，她拼尽全身的力气，想把他从死神怀中抢夺回来。

见叶开微笑着闭上了眼，二丫疯了般地摇晃着他：&ldo;你这个欠债鬼，你得还完了再走啊！

&rdo;

叶开奇迹般地睁开眼，面色如春。

二丫忙忙抹把泪，转悲为喜道：&ldo;你没死呀，你可是吓死我了。

&rdo;

叶开孩子般笑了笑，安详的脸上露出一丝羞涩，半天，像是很为难地道：&ldo;丫，我能唤你一声妈吗？&rdo;

二丫猛地将他拥进怀，将他的头牢牢搂在自己的辱房上，摩挲着他的脸说：&ldo;傻孩子，只要你答应不死，唤啥都行……你唤，唤……&rdo;

&ldo;妈哎‐‐&rdo;

仿佛从地层深处发出一声唤，牢牢地攫住了二丫的心。

她泪如泉涌，身上的每个细胞都在悲恸。

她早已忘了羞怯，忘了恨怨，柔柔地应：&ldo;开哎，我的娃，我的小亲亲，我一辈子的冤家……&rdo;

这一刻，他是多么的不想死呀，真想永远躺她怀里，但是他分明听到死神的脚步，由远而近，由弱渐强，他害怕，他哆嗦，他无力地呻吟道：&ldo;我不行了，抱紧我……&rdo;

&ldo;开，你行，你行呀‐‐你想要什么，我给你，我都给你‐‐开，你挺住啊‐‐&rdo;

二丫疯了，从没见过死亡的二丫一定是疯了！

她不知道拿啥才能挽留住他，二丫忍不住再次哭出声来，哭的凄切，哭的伤情，哭的无奈，哭的悲绝！

悲恸至极的哭声中，叶开沉沉地合上眼，软软地倒在二丫怀里。

叶开死了！

而此时，黄大丫正幸福地闭着眼睛，沉浸在美梦带来的巨大快慰中。

她梦见包工头子车光辉将她带到一片开满油菜花的糙原上，满世界金黄的油菜花簇拥着她，她像一只蝴蝶，飞啊飞啊，总也飞不出这一片金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