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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那条被踩得比两边的地方还要低矮的甬路上,上官盼弟用破旧的灰军装包着的那个女婴愈发响亮地呜叫着,没有人理她。
生她的上官盼弟绕过她,对着上官鲁氏的窗户蛮横地说:&ldo;你必须给我好好养着她,我和鲁立人迟早要杀回来。
&rdo;
上官鲁氏捶着炕席吼叫:&ldo;我给你养?我把你的私孩子扔到河里喂王八,扔到井里喂蛤蟆,扔到粪里喂苍蝇!
&rdo;
&ldo;随你的便,&rdo;上官盼弟说,&ldo;反正她是我生的,而我是你生的,追根刨底,还是追到你身上!
&rdo;
说完这句话,上官盼弟浑身抖颤着,弯腰看了看甬路上的孩子,跌跌撞撞地往大门跑去。
在跑过西厢房通向过堂的门口时,她跌了一跤,摔得似乎很重。
她哼哼唧唧地爬起来,双手捂着受了伤的辱房,对着西厢房骂了一声:&ldo;骚货!
你等着吧!
&rdo;来弟在厢房里嗤嗤地笑着。
她啐了一口唾沫,气昂昂地走了。
第二天早晨,我们发现,母亲正在训练那只白色的奶羊,给仰躺在簸箕里的上官盼弟的女儿喂奶。
一九四六年春天的那些早晨,上官鲁氏家的情景纷乱多彩。
太阳尚未出山前,薄而透明的晨曦在院子里游荡。
这时,村庄还在沉睡,燕子还在窝里说梦话,蟋蟀还在灶后的热土里弹琴,牛还在槽边反刍……母亲从炕上坐起来了,她痛苦地哼哼着,揉着酸痛的手指,摸索着披上褂子,困难地屈起僵硬的胳膊系上腋下的扣子,然后,她打了一个哈欠,搓搓脸,睁开眼,蹭下炕。
用脚寻找鞋,找到鞋,她下炕,身子摇摇晃晃,弯下腰,提起鞋后跟,在条凳上坐一下,巡视一下炕上的一窝孩子,然后她出门去,在院子里,用水瓢从水缸里往盆里盛水。
哗,一瓢,哗,两瓢,每次都是四瓢,偶尔也舀五瓢。
然后她端着盆,去羊棚里饮羊。
五个奶羊,三只黑色,两只白色,都生着狭长的脸,镰刀状的角,下巴上垂着长长的胡须。
它们的头聚拢在一起,五只嘴巴,吱吱地吸着盆中水。
母亲抄起扫帚,把羊屎蛋子扫在一起。
把羊屎清扫到圈里去。
从胡同里取来新土,垫在羊栏里,用梳子给它们梳毛。
回到缸边取水。
逐个地清洗着它们的奶头,用白毛巾揩擦干净。
山羊们舒服地哼哼着。
这时,太阳出山,红光和紫光,驱赶着轻薄的晨曦。
母亲回屋,刷锅,往锅里加水,大声喊叫:&ldo;念弟,念弟,该起来了。
&rdo;往锅里加小米和绿豆,最后加上一把黄豆,盖上锅盖。
弯腰,嚓嚓沙沙,往灶里塞糙。
嗤啦,划着洋火,硫磺味,上官吕氏在糙堆里翻着白眼。
&ldo;老东西呀,你咋还不死?
活着干什么呀!
&ldo;母亲感叹着。
噼噼剥剥,豆秸在燃烧,香气扑鼻,啪!
一个残余的豆粒爆裂在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