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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姐上堤下堤,站在浩荡春水边缘上,水味清凉,她的脑海里展开一片青琉璃。
凉风迎面吹拂,鼓胀着她的褴褛衣衫。
燕子和蜜蜂在河面上飞舞,毛茸茸的蜜蜂肚腹和凉森森的燕翅掠过她的皮肤。
她仔细地、小心翼翼地倾听着阳光落水的飒飒声,生怕惊破春水的梦。
她静悄悄地蹲在水边,将十指纤纤的素手浸入水中,感受着水的温存与严肃,水的哀矜与苍凉。
几只小鱼儿在河边的浅水噼噼叭叭地吐着水泡儿,河蟹在河滩上爬行。
她的脑海里驶来了涨满补丁大帆的木船,船桨咿咿呀呀,搅起河底陈旧的淤泥。
船上的男人们穿着杏黄色的油布裤子,唱着苍凉的民谣,渐渐地远去了。
她把手从水中缓缓又专注地提起来时,水珠沿着指尖滴回河中,叮叮咚咚,夸张了几十倍的声响。
她掬着水,洗净了脸,然后低声地嘟哝着:&ldo;娘啊娘,狠心肠,把我嫁给卖油郎……&rdo;我的姐姐们都会唱这支凄凉的歌谣,在那个古老的著名故事里,独占了花魁的卖油郎可是个多情多义的种子呀,可见此卖油郎不是那个卖油郎。
乡间有一种秃尾巴的丑鸟名&ldo;卖油郎&rdo;,姐姐们嘴里的卖油郎大概是一只鸟。
八姐低唱着,脱下了身上单薄的衣衫,悬挂在堤边的柳枝上。
她的美丽的身体倾国倾城。
八姐的美丽多半与杂种有关。
那天躲在堤柳中偷看了八姐身体的人注定了不得好死。
不过见过如此美景,死不足惜。
为美人而死,重于泰山。
八姐的美是未经雕琢、自然天成的,她不懂得梳妆打扮,更不解搔首弄姿,她是南极最高峰上未被污染的一块雪。
雪肌玉肤,冰清玉洁,真正的,不搀假的。
然后她就哼唱着小调,一步步地向河水深处走去。
河水渐渐淹没了你的腿,淹没了你的脐,淹没了你的双辱,鱼儿欢快又感动地啄着你的辱头,你的双辱照亮了幽暗的水面。
水淹没了你的双肩,缭乱了你的长发,你继续往前走,然后你就突然华丽地消逝了。
在水下你看到了人世间难见的奇景,披红挂彩的鱼群为迎接你的到来翩翩起舞,繁茂的水糙款款摇摆,河底摆开了十里长的盛宴,琼浆玉液,山珍海馐,香气一直流到海洋,海洋一片馥郁富饶的香气。
现在我才明白,我青年时期痴恋过的娜塔莎,正是八姐的影子。
母亲沿着河堤哭泣着,她抱着八姐遗留下的衣服,哭着在河堤上走来走去。
那个年头里死人早已是司空见惯的平常事,几个人随便劝几句,母亲也就借坡下驴地止住了哭声。
母亲抱着八姐的衣服坐在河边直眼望着冷峻的水面,絮絮叨叨地说:&ldo;这闺女,太懂事了,她是不忍拖累我才自寻了短见……孩啊,你这一辈子,连芝麻粒那么大的一点儿福都没享到哇……&rdo;
麻邦把&ldo;笼嘴&rdo;提起来,对着母亲笑笑,说:&ldo;上官家的,戴上!
&rdo;
母亲摇摇头,说:&ldo;麻邦,这东西,我是决死也不带了!
&rdo;
麻邦说:&ldo;这是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