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影和枯树的影子交驳在一起，说不上谁比谁更加憔悴。

离得很远，郭小芬还是看到：她那干瘪的眼眶里是空的。

也许是白内障，或者患上了别的什么眼病?但看了又看，郭小芬还是觉得老太太的眼珠子像是被剜掉了，因为那两只凹陷很深的眼眶里，没有任何神采，如果有眼珠的话，这么久了，总该转动一下吧?总该眨一下眼皮吧?都没有。

老太太就那么傻呆呆地站着，蜡像似的，任由花白的头发被风撕成了一缕一缕。

使他们麻痹成一具具活着的尸体……

郭小芬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时，大厦前那排保安终于有点撑不住了，纵使对手只是一群老者，集合在一起也是不小的力量。

就在这时，从楼里又杀出七八名保安，为首的一个又粗又壮，拎着一根黑色橡胶棍子就往老人们的头上砸去，虽然只是做做样子，但那凶狠的态势，还是吓得不少老人哆哆嗦嗦地直往后退。

人群里，有个老人腿一软，坐倒在地上，咧开嘴呜呜地哭开了。

突然，从街道上开来一辆老旧的警用普桑，呼啸着冲上人行道，直朝那名粗壮的保安撞去!那保安吓得蹭蹭蹭直往后退，不料普桑像红了眼的公牛死死追着他，没得退了，背后就是墙!保安后背贴着墙，闭上了眼。

嘎吱一声，车头稳稳地停在距离他的膝盖半寸前‐‐只要再往前一点点，没准会把他的小腿生生切下!

所有的人‐‐保安也好，老人也好，都被眼前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背靠着墙的保安，嘴里发出恐惧的咝咝声。

普桑的车门打开，一个身材又矮又胖的司机跳下车，看着保安哈哈大笑起来，有点歪的大嘴几乎咧到了右耳的耳根。

&ldo;马……马所长。

&rdo;面前的保安挤出一个苦涩的笑，&ldo;您想吓死我啊!&rdo;

&ldo;给你个教训!&rdo;被称为马所长的矮胖子龇着牙说，&ldo;居然敢动手打老人，你还是人不是?!还有你们‐‐&rdo;他一指其他保安，&ldo;都给我靠墙站着去，站一排!快点儿!手里的棍子，扔地上了!&rdo;

保安们马上把棍子扔了，老老实实地靠墙站好，一个个低眉顺眼，谁也不敢说个&ldo;不&rdo;字。

他们太了解这位大名马笑中的派出所所长了!此人名为警察，却从来不指望&ldo;以正压邪&rdo;，而是&ldo;你邪我比你还邪、你狠我比你更狠&rdo;，对付起那些为非作歹之徒，净用些阴损招数。

不过，自从他接管了这片之后，别说流氓，连小偷小摸之类都绝迹了。

人群里有个老头儿认得他，连忙上来拉住他的袖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ldo;马所长，您可要替我们做主啊!这黑了心的健一公司，可把我们坑死了!&rdo;

&ldo;慢慢说，慢慢说。

&rdo;虽然有点不耐烦，马笑中还是和颜悦色的，&ldo;老大爷，他们怎么坑您啦?&rdo;

见状，又有几个老人纷纷聚拢上来，手里都举着五行阴阳镜的包装盒，&ldo;您看这个阴阳镜，健一公司天天在电视上做广告，说高血压、糖尿病什么的都能治，吹得那个玄乎啊!年纪大了，谁身上没点小毛病啊，可是又怕上医院，咬咬牙就买了一个，整整五千块钱哪!我们的退休金本来就不多，平日里节衣缩食、省吃俭用的，一下子挤出这么多钱来，真是心疼死了。

天天在身上照，结果啥毛病也不见好，心里还纳闷这咋回事呢，就看见报纸上给报出来了，六个人在一间屋子里照这个，居然都被照死了‐‐这不是坑死人了吗?!要让他们给退货，他们往外赶我们，还拿棍子打人……&rdo;

&ldo;嗨，我看得清楚，他们就是吓唬吓唬，不是没打着您老吗?&rdo;马笑中皱了眉头，&ldo;再说了，买东西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事儿。

就好比逛……哎，总之当初买卖都是自愿的，人家肯定不给您退，您看，是不是这个理儿?&rdo;

这时，警用普桑的右边车门打开了，一个英俊的年轻人从副驾座位上下来，走到人群前，温和地对老人们说：&ldo;大爷、大妈们，你们说的&lso;10&iddot;24特大杀人案&rso;，我们警方正在侦办，死者的死因尚在调查中，对于健一公司生产的五行阴阳镜是否会对人体造成伤害，目前有关部门也还在鉴定中，没有正式下结论……&rdo;

&ldo;警察和健一公司是一伙儿的，合起来蒙骗咱们老百姓!&rdo;突然，人群里有个恶狠狠的声音响起，&ldo;上啊!冲进大楼里揍扁他们!&rdo;

年轻警察的目光一扫，立刻捕捉到了声音的源头：那是一个四十开外、长着一张瘦长黄脸的男人，正躲在人群里撺掇。

人群顿时向前涌动。

右臂伸出，掌心如铁!仿佛突然立起的一块下马碑!众人都怔住了。

是那名年轻警察。

他口气严肃地说：&ldo;鉴定的最终结果一出来，我们就会通过媒体告知大家，如果阴阳镜确实会导致人体受到伤害，我们一定会敦促健一公司依法对你们受到的损失予以赔偿。

但是，现在请你们先回家吧，不然万一有个磕磕碰碰，医药费又是一大笔花销。

&rdo;

这话击中了老人们的心坎，虽然不情愿，他们还是慢慢地散去了。

年轻警察抬起眼，搜索着刚才那个瘦长脸：报刊亭、楼角、街道，还有街道两侧苍翠的冬青丛……却再也找不见其踪影。

这个人是谁?他明显和其他的老人不是一个年龄层的，他的手里既没有拿着阴阳镜的袋子，身边也没有跟着父母，那么他为什么要煽动这些老人冲击健一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