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念附和了几句，缩回车中小声道：&ldo;我觉得这个老人家不喜欢晋商。

&rdo;

&ldo;自然。

&rdo;

&ldo;为什么？晋商赚黑钱么？&rdo;

&ldo;官商勾结，买卖职爵，此其罪一；肆意圈地，盘剥农人，此其罪二；哄抬物价，高贷重利，此其罪三；大兴土木，越制扩建，此其罪四。

&rdo;

莫寻的回答不假思索，宛如背书一般流畅，展念听得目瞪口呆，&ldo;你懂得也太多了吧。

&rdo;

莫寻掩唇咳嗽，身形单薄得仿佛下一瞬便要散去，展念一颗心揪起，伸手轻轻拍抚他的背，莫寻避开她，声音断断续续，&ldo;不用。

&rdo;

展念垂眸，声音几不可闻，&ldo;我害怕。

&rdo;

她素来是个流血不流泪的性子，倔强到不肯向任何人低头，无论多痛，也不过是咬紧牙关承受，很少流露出心里的惶然和胆怯，此刻，她开口说害怕，必是已经怕到了极致。

&ldo;阿离。

&rdo;莫寻淡淡地看向她，夕阳中，轮廓竟也有几分柔和，&ldo;但尽此曲，莫问其终。

&rdo;

车夫回过头问：&ldo;前头就要入城了，二位想去哪里落脚？&rdo;

莫寻思忖片刻，道：&ldo;便在此处停罢。

&rdo;

展念已数日不曾走动，闻言不由有些犯懒，&ldo;走进去？远了点吧……&rdo;

&ldo;下车。

&rdo;

&ldo;哦。

&rdo;

已是孟夏季节，晚风中，官道旁的树木簌簌轻响，河水潺湲如叹息，三两行人俱是神色匆匆，卷起微醺的草叶香气，弥漫出岁月的陈香。

脚下忽分出一条小径，不远处的尽头立有一方大石，石上刻有&ldo;雁丘&rdo;二字，夕阳下，泛出鲜艳又古旧的红色。

展念以为是某处无人问津的名胜古迹，遂朝那块大石头走了几步，林荫疏影中，隐约可见一辆锦绣斑斓的马车，公子懒散坐在车前，几个小厮捧酒侍从，歌女舞姬款款而立，阵仗实在是风流无比。

公子的面容隐在阴影中，只能看见他先取一杯饮尽，又取一杯敬属眼前流水，随之洒地，状似拜祭。

公子显然没有注意到展念，他解下腰间的玉箫开始吹奏，舞姬纷纷扬袖旋转。

展念听到前奏，身形不由一晃，&ldo;这是什么曲子？&rdo;

莫寻停下脚步，任展念继续向那方冷寂大石走去，&ldo;《雁丘词》。

&rdo;

阳曲之地，汾水之畔，是为雁丘。

那位公子的箫曲远不如胤禟，展念却已听出，此正是除夕之夜，胤禟为她吹奏的那支曲子，亦是她用西洋古钢琴与之合奏的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