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致致同我肩并肩坐着，她脱下了厚重的铠甲，只穿一身碧色的长袄子，长长的头发被简简单单盘在脑后；清晨我见她脸色实在是差，便替她搽了点胭脂，如今双颊酡红如醉，笑起来宛如春风拂面。

但她不笑，她静坐着，闭上眼睛，听马蹄声踢踏，寂静的长街被日光蒸腾出妖魔的幻影。

阮宁在城头俯瞰；这辆无人驾驶的马车正徐徐穿过长街，走向紧闭的沔城城门。

我只能搁着帘子fèng隙窥探城墙上他的神情，双眉紧蹙，显见内心还在撕扯。

马车穿过寂寂长街，被紧闭的城门堵住了，骏马嘶鸣，庄致致朗声道：&ldo;开门吧，阮将军。

&rdo;

阮宁长叹一声，手如刀般往下一斩，铸铁的城门缓缓打开；骏马先踩着寒冬里灰白的糙地行了几步，后又踏上了结冰的椿河。

我头一回走上结冰的椿河，也不敢掀帘子，只小心翼翼在fèng隙里望，看到千里澄江如壁画上凝固的白练，袖间有千万朵花飞落人间。

马车行至椿河正中央，便见对面大梁城的城门打开，如一只巨兽张开它的血盆大口。

我偏头看了看庄致致，她仍旧十分平静地闭目养神，仿佛将万千事都拒之门外了；又转过脸看大梁城，只见周鸣鹤穿得新郎倌似的，一身通红，喜气洋洋地骑

☆、【章五致致】06

我坐在马车里，听到庄致致这一声&ldo;好&rdo;，不由得瞠目结舌，如呆鹅微张着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周鸣鹤显然也没料到庄致致竟会这样痛快，维持着行礼的姿势僵在原地。

庄致致仿佛丝毫不知自己说了怎样石破天惊的话，只微带讥讽地笑道：&ldo;周鸣鹤，我既然答应了，你还不赶紧把嫁衣给我送来？&rdo;

周鸣鹤轻笑道：&ldo;公主真是慡快人。

&rdo;他扬了扬手，三四个侍臣共同捧着鎏金大盘子出现，上呈一件轻云般的大红嫁衣，跪在庄致致跟前，托举着鎏金盘子。

庄致致压根儿不屑多看嫁衣一眼，只顺手搁在臂弯里，道：&ldo;你且等一等，我在马车上梳妆后，自然下来嫁给你。

&rdo;

话毕，她又登上马车，面上带着一点点笑意看着我。

我心慌意乱，惶惶地握了她的手，道：&ldo;致致，你是疯了吗？哪里有这样的婚姻！

即便那周鸣鹤属意你，也得三媒六聘，方衬得起你公主的身份。

何况，就算周鸣鹤属意你，你总不会属意他吧？这一路上你可心心念念着要杀掉他。

嫁人可是一辈子的事情，你想仔细了。

&rdo;

庄致致笑吟吟道：&ldo;我是野路子出来的公主，如何当得起三媒六聘呢？嫁人确然是一辈子的事情，我可不想一辈子同周鸣鹤过。

&rdo;她从车座底下翻出一柄雪亮的匕首来，清光一片，衬着她一双凛冽的眼睛，&ldo;我只要把周鸣鹤杀掉，自然不用同他过一辈子了。

&rdo;

我还想劝两句，庄致致却用食指点了点我的嘴唇，孩子般笑起来，道：&ldo;你莫要慌，我心里有分寸的。

&rdo;她将嫁衣递给我，自己放下了盘发，长发拖曳到腰际，她道：&ldo;你帮我穿这身。

&rdo;

我心里愁苦，面上也露不出笑来，只扬手将那件嫁衣铺开，细看却着实吃了一惊。

我料想周鸣鹤娶庄致致是为了某种政治目的，婚期这般仓促，嫁衣自然也是浮皮潦糙地置办着，心里很替庄致致委屈；不想这身嫁衣丝质轻软，且红得十分端正，富丽堂皇，裙摆处还有桃红丝线绣出一位在高塔上跳舞的女孩子，显然是庄致致了。

我将那处绣工指给庄致致看，庄致致瞟了一眼，冷笑道：&ldo;他倒是晓得怎么寒碜我，我平生最讨厌回味红莲塔上的那九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