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先生，您刚才说年轻时就已看到了溪水边涌起的乌云，关于这一点，您老能详细给学生指明吗？&rdo;杨度前倾着身子延颈受教。

&ldo;关于这一点，我今夜要好好地跟你谈谈。

&rdo;王闿运起身舒展了一下四肢，笑着说，&ldo;夜很深了，我肚子饿了，想必你也饿了，厨房里有现成的卤菜，前些日子赵明府打发人送了一坛胡子酒，还未打开，你也去搬了来，今夜我们师生就来个竟夕畅谈吧！

&rdo;

经先生这么一提，杨度也的确觉得肚子饿了。

他喜欢饮酒，也善饮，今夜在明杏斋，一边饮味道醇美的胡子酒，一边听先生讲逝去的本朝典故，这是人生一件多么难得的趣事！

美酒雅兴，相互辉映，直到没齿之年回想起来都是回味无穷的。

他兴冲冲地提着油灯走进厨房，见碗柜里摆着一碟卤牛肉，一碟油炸香干，忙把它端起。

又四处寻找，见屋角边有一个大肚小口酱色瓦坛子，坛子上套一圈篾织的绳索，无疑这是酒坛子了。

杨度一手提酒坛，一手夹着两碟卤菜走进书房。

王闿运笑着说：&ldo;晳子能干，将来开酒店，一定是个好伙计！

&rdo;

杨度高兴起来，与老师开着玩笑：&ldo;那时我和先生一起开家酒铺，先生管收钱，我当垆。

&rdo;

王闿运大笑道：&ldo;我这么老了，还能管账吗？你自己去收钱吧，找个卓文君来替你当垆！

&rdo;

杨度也哈哈大笑起来。

王闿运从书桌屉子里摸出一包油炸花生米来。

杨度打趣道：&ldo;先生，这是您平时的零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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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o;不错。

&rdo;王闿运爽爽快快地承认，&ldo;周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东西，常常塞一包在这里，幸而小孙子们不在身旁，不然的话，哪还有我老头子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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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闿运咧嘴开心地笑着，宛如一个老顽童。

师生对坐，三杯酒下肚后，王闿运接上了刚才的话题：&ldo;我年轻时漫游江湖，以文会友，初生之犊不怕虎，也敢于游说公卿，不怕他侯门渊深似海，虎帐刀枪如林，颇有点说大人则藐之的气概。

咸同年间的名人，朝廷中的肃雨亭、潘伯寅、张香涛，督抚中如官秀峰、张石卿、骆吁门等都成了忘年交，至于三湘子弟中的豪杰，上自曾文正、左文襄，下至偏裨校尉，结识的不下数百人。

李少荃、袁甲三、多礼堂、鲍春霆等人，或与他们谈过诗文，或赴过他们的宴席，都非泛泛之交。

就在这遍识天下士之际，我将爱新觉罗氏创建的这个王朝看得一清二楚了，我断定它的兴盛期早已一去不复返，大清已经走到了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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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随先生两三年来，用这样明白的语言表达他对朝廷的看法，这尚是第一次；何况朝廷正在杀气腾腾地镇压乱党，先生的言论与乱党的主张有何不同？杨度暗暗地吃惊。

&ldo;晳子，你听没听说过，我两次劝曾文正蓄势自立的事？&rdo;王闿运说话之间又喝了几杯，略有点醉意了。

他摘去头上的青缎瓜皮帽，把它抓在手里，睁大眼睛问学生。

这是杨度最感兴趣的事，那年在碧云寺他问过曾广钧，也不知广钧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就是不肯说，还说要他今后亲自去问湘绮师本人。

今夜先生主动说起这件事了，真是难逢难遇的好机会，杨度精神倍增，说：&ldo;听是听说过，但不详细，又有人说先生本人并不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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