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听来应属妙龄少女，正是杨聆蝉的远房表妹杨温画，尚有一中年男子提灯与她共候。

杨聆蝉显然听见了呼唤，仍以匀速前行，倒是少女跑来，作势要扑，被杨聆蝉不动声色挡开了。

像是已习惯表哥的抗拒‐‐少女站开时脸上犹能挂住灿烂笑颜，&ldo;夜禁的时刻都过了，聆蝉哥哥又没有通行令，温画还担心聆蝉哥哥今晚无法回府‐‐咦，这位大人是？&rdo;

她见聆蝉哥哥身侧还有一高大的劲装男子，硬朗短发遮去他几分眉眼，这人手臂僵硬地抱一长琴，模样甚至些滑稽。

燕旗只管把琴递给杨聆蝉，等他开口帮他回答，果然杨聆蝉对少女道：&ldo;这位是单于府都护，新晋的范阳节度使燕将军，今晚便是他持通行令牌送我回府。

&rdo;

末了，杨聆蝉又转身对燕旗道：&ldo;杨某感激不尽，多谢燕将军。

&rdo;

燕旗淡淡道声&ldo;客气&rdo;，灯笼在黑暗中散发出的光亮有限，照得他脸庞一侧暖，一侧暗，愈显轮廓深厚沉稳，虽不惊艳，竟也让人移不开眼。

杨聆蝉接过管家所递披风，手腕翻转，骨节分明，袖口露出的手背如玉般素白。

他带着点弱不禁风的吃力感将那披风覆上，又双手伸向颈后，自披风内撩出一头乌发，三千青丝尽数泻下指尖，那姿态曼妙不可言。

他回眸对燕旗一莞尔，轻声细语地叮嘱道：&ldo;将军路上小心。

&rdo;

怕泄露过多情绪，燕旗只闷闷&ldo;嗯&rdo;一声，目送男子身影消失于白墙碧瓦。

又漫无目的地将视线投向郡公府朱漆的广亮大门，再往上看到庑殿顶伸出的檐角上蹲踞着獬豸雕像，他这才若有所失地踩着灯影走了，身畔隐约还有第二人温度残存。

这边厢郡公府内，杨温画伴在杨聆蝉身旁走着，问道：&ldo;方才那位燕将军，之前从未听聆蝉哥哥提起，怎的今个忽然就送聆蝉哥哥回家，还帮忙抱琴了？&rdo;

杨聆蝉但笑不语，杨温画在郡公府在寄居久了，也知有些事是问不得的，不敢深究，犹不甘心道：&ldo;这人如此殷勤，定是想讨好聆蝉哥哥。

&rdo;

杨聆蝉只摇摇头，并不解释，心中幽幽想起大门前燕旗别过头时的侧脸。

连接内宅的垂花门在前，杨温画不宜再跟随，唯唯诺诺告了退。

跨入门内的，便只剩杨聆蝉与管家二人，这时，管家才开口道。

&ldo;东宫传来消息，圣上……怕是撑不住了。

&rdo;

夜风乍急，惊枝头孤鸦，万叶千声起。

6

歙砚圆润，上镂莲纹，内盛徽墨，外靠紫毫笔，又一页澄心堂纸铺于其旁，是为文房四宝齐聚，只待书成，奈何案前男子犹在深思。

圣上将去，这一重大消息必须告知凌王，但凌王那边只需知道便罢，决策还是待他杨聆蝉来做。

依他之了解，太子多半会选择暗度陈仓，秘不发丧；待到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时，凌王再想起乱，亦是名不正言不顺，无力回天……

那么凌王该做的，就是尽快行动，一击致命。

但……

思量半晌，男子迟疑地在信末尾落上，

宜暂缓二日，静观其变。

管家闻召，手捧信鸽入了书房，目睹杨聆蝉将信绑于鸽脚，还摸摸信鸽毛茸茸的头顶，调笑一句：&ldo;麻烦你了。

&rdo;

鸽子通人性似地咕咕两声，惹得杨大人眉开眼笑，那笑容随性得弥足珍贵。

如果不是这些仅存的瞬间，老管家几乎要忘了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人今年不过廿而又四，正值飞扬灿烂的韶龄。

变数来得很快。

阍室值卫进来通报时，杨聆蝉正由下人服侍擦干沐浴后的长发。

那值卫来得急，气息尤不匀，带来的果然是件要事。

他说，燕都护麾下军官求见，说是带了今早燕都护从东宫收到的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