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锡文正在台上准备在讲话，门口忽然传来哈哈的大笑，很爽朗，但又过于爽朗，仿佛这笑声是故意要笑给谁听似的。

只见门口一个矮个子，国字脸，留着仁丹胡的男子大步走进来。

他背后跟着一个身穿白色洋装的女子，苹果脸，大眼睛，剪着时下流行的短发。

这两人本来就迟到了，走进来的动静还如此之大，不免让全场的目光都聚集于他们两人。

这两人恍若未觉，目光在厅内逡巡一圈，径直往程征那里走去。

那男子还未走到程征跟前，便张开双臂，极夸张地朝他抱去。

程征淡淡一笑，没有接那拥抱，只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了一声：&ldo;竹内君。

&rdo;

这人便是程征在日本士官学校的同窗，竹内平。

竹内平感慨道：&ldo;程君，好久不见了。

有多久了，大约是三年吧？&rdo;

程征道：&ldo;是，有三年了。

&rdo;

竹内平后面的女子见他两人寒暄并不顾及自己，幽幽道：&ldo;程君是只看到哥哥而看不到野子吗？&rdo;

程征一笑，&ldo;野子都长这么大了，认不出了，我还以为是你哥哥的新女友。

&rdo;他这句话自然是玩笑，这竹内野子和竹内平有极其相似的面部轮廓，一眼便能认出来。

&ldo;才三年呀，程君就认不出小女了。

&rdo;

野子是横滨世家出身，说话时带着少许的关东腔调，句尾语气词微微轻快上扬，很是软糯。

方才听程征谈到女友，竹内野子眼睛一转，笑盈盈地说：&ldo;听说程君这次来上海带来了一个绝世佳人，像是《源氏物语》里的夕颜一样美丽，在哪呀？你把她藏起来了吗？&rdo;

她一直是用日语说话，声音清脆响亮，叫人听得极清楚，懂日语的宾客纷纷朝林念的方向看去。

程征皱了皱眉头，没有动。

他了解竹内野子，年纪小小，说话露七分藏三分，但往往那三分才是她要说的意思。

他在日本时读的书并不多，但亦知道《源氏物语》中的夕颜是出身小官宦家庭，早年丧父亡母，是个命很苦的女人；日本学界甚至有一种说法，认为夕颜是暗娼。

野子却将林念比作夕颜。

竹内野子趁大家都往林念那边看，便细细打量程征。

他脸上一如既往的冷峻，殊无笑容，却比从前还叫女人动心。

她顺着大家的目光看去，看到林念，于是明媚一笑：&ldo;啊，果然是个美人。

只是，我以为她会更美一点呢。

&rdo;后半句话她一字一顿咬得极重。

语毕，眼睛又骨碌碌往女士席那边瞟，见林念和席中那些蓝绿眼珠子的英法参赞们的夫人一样，对这边的谈话没有什么特别反应，脸色极平静，看样子是不懂日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