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掌依旧那样摊着，一动不动，由它一分分变冷。

她将自己的手抽离，亦抽离了他生命中仅有的温暖。

他面上没有任何意外的神色，沉默地坐着，好像是预知了自己早有今日。

而今日是失落还是伤痛，分辨不来，只觉得心中的某处怅然，空落落的，麻木地抽搐起来。

两人沉默相对，过了一会，林念眼见他低垂落寞的神色，心中不忍，又去拉他的手。

林念努力展颜，道：&ldo;真的没关系，上战场的军人哪有不受伤的道理。

况且我看报纸上说，美国佬手脚都断了也能接回去，还能换头，可见当今医疗技术之发展。

你瞧我，我四肢俱全，年轻貌美，比那些断手断脚的人可强多了，哪有什么不好的？&rdo;

她说到&ldo;断手断脚&rdo;几个字，程征的眼皮跳了一下。

他见她一通胡说八道，只是为了让自己开心，便抬头望着她，嘴角也尽力向上扬了扬。

她这会倒是真的笑了，声音娇甜，这原本是她玩得最熟的撒娇套路：&ldo;程处长，你知不知道自己假笑的时候会瘪着嘴，酒窝一边高一边低，像头呆鹅。

&rdo;

话毕，程征也笑了。

这回也是真笑，还煞有介事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林念正色道：&ldo;虽然这件事，我们两个人都没有做错，但是我毕竟受伤了，我还是要惩罚你。

&rdo;

她那么聪明，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说破，只是轻巧地给这件事定了性：既然&ldo;两个人都没有做错&rdo;，你也就不要责怪自己。

程征道：&ldo;你说。

&rdo;只要她开口，他愿意将一切都奉送到面前，包括他的性命。

&ldo;我罚你‐‐&rdo;林念把悬念的尾音拖得长长的，&ldo;我罚你伺候我一辈子，给我端茶倒水做旗袍烫头发。

&rdo;

见程征眼中露出惊异的神色，林念以为他不同意，连忙补充，企图说服他：&ldo;你看，端茶倒水自然不必说了，你现在就做得很体贴。

等战争结束了，我们就离开上海，找一个小地方住下来。

战后百废待兴，到时候肯定没有好看的衣裳卖，可我一星期不能穿重样的旗袍，有时候一天要换两件，别人做的不合心，只有你最知道我的尺寸。

你想，一个少将给我做旗袍，真是别有洞天的快乐，哈哈。

还有，上次你缝衣服，我看你手巧极了，小地方大概没有发廊，我的爱司头可要三个月烫一次，到时候只能靠你了……你若做得好，也可以学学化妆，倘若我早上贪睡了，你就可以……&rdo;

起初林念只是安慰他，可一旦絮絮地说了下去，便说起了盼头，说得自己也高兴起来，仿佛明天战事就会结束，他们即刻就要在偌大的地图版册上挑选一个地方搬过去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