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说着怡妃竟又眼圈一红，赌气地一扭身子，自己用宽大的袖口拭着落下的泪珠。

骆骓起身两步迈到母亲软榻前，竟轻轻单膝跪了下来。

怡妃见状倒是一惊，自己这儿子生得倒是俊秀潇洒，可性子里颇有几分执拗，一旦认定了什么极少回头。

素日里对自己恭敬有余，母子间倒也说不上多么亲近，尤其是往南海一去就是三年，回来后便更加沉默了些。

看着儿子单膝跪在自己身前，仰头看向自己的模样竟如同幼时，怡妃心中大大地一酸，一时间竟有些百感交集。

“儿子知道，母亲自小对我期望很高……”

时辰已经过了正午，洒在宣德宫后殿正堂青砖地上的金黄色阳光悄悄地淡薄了一些，偌大的殿中无一伺候的宫人，只有絮絮低声说话的一双母子。

怡妃静静地倾听着儿子难得的推心置腹，思索良久还是轻轻地将纤手覆在儿子宽阔的肩头，低声道：“骓儿，为娘今日也同你说句心里话。

如今三个成年的皇子中虽说你年纪最轻，可也毕竟二十岁的人了，论人品学识并不输给你两位哥哥，论对前朝的功劳你却拔得头筹，你二哥虽说名声好，可终究没什么大功业。

更何况若是论母族出身，你们三人皆非皇后嫡子，岷王早年丧母，生了祁王的宸贵妃虽说家世显赫，可毕竟树大招风，皇上不得不防。”

见儿子垂首听着，怡妃更是压低了声音：“你父皇近来到宣德宫，对你总是赞不绝口，虽说前朝的事母妃不懂，可你最近的差事办得仿佛极合你父皇心意，既然如此，保不准未来那储位……”

“母妃！”

听母亲的话越说越露骨，骆骓猛地抬头打断了怡妃的话，见怡妃眼中有些狂热的神色渐渐退去，骆骓才伸出手去轻轻握住自己肩上母亲柔细的五指，一字一句地低声道：“母妃当心，这储位之事，岂是咱们母子可私下里非议的，这宫里隔墙有耳，若是传出去可是大事。

何况……”

骆骓咬了咬唇，抬起头深深地凝视着怡妃的眼睛：“儿子本身并无夺储之心，大哥宽和仁厚，二哥文采风流，儿子一直都极为敬重，父皇若是日后年事高了，无论让哪一位兄长入主东宫，儿子都绝无怨言。

儿子只求将来有朝一日新皇即位，能允了儿子将母亲接出这深宫，同儿子与儿子心爱的女子一起，共享天伦之乐。”

此言一出，方才还一心沉浸在算计中的怡妃大大地一震，随即低头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神情坚定的骆骓，见儿子不再多说什么，同幼时别无二致的眉眼间却已然有着深刻的轮廓。

怡妃颤抖着抬起手来，却轻轻落在骆骓的额发间摩挲了两下，一声幽长的叹息散在长日寂寞的宫闱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写的先更一点

☆、第三十五章

骆骓走了大概十几日，京城里依旧风平浪静。

步怀珺虽说一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留在宅子里习练礼仪，倒也并未对外面的事情消息断绝。

骆骓出京前留了足够的人手在步宅周围，领头的护卫为人精明，每隔两三日都会悄悄到步宅送信。

无论是步宅周围的警戒情况，还是宫里传出的消息，都一桩不差地传进了步怀珺的耳朵里。

与步怀珺不一样，步宅里的下人们近来倒是喜气洋洋，因为再过几日，便是自家小姐及笄的大日子。

自古女子及笄都是大事，若是京城中的权贵人家，定然会大操大办，邀上许多命妇贵女，再请上两位德高望重的贵妇为座上正宾，自家的姊妹或闺中密友为司者和赞者，热热闹闹地操办一场。

然而步怀珺如今孝期未满，在京中也几无熟悉之人，想要操办也是不可能的。

但是天大的体面仍然降临了步宅，数日前，皇后宫中的女官又一次上了门，这次带来的并非是国母的口谕，而是一份重重的贺礼。

“皇后娘娘知道步姑娘尚在孝期末尾，及笄礼无法操办，娘娘怜惜姑娘，特命奴婢预备了一份礼送来。”

看着步怀珺款款起身施礼谢恩，一身紫衫的坤宁宫女官心里暗自点了点头，又笑道：“姑娘不必多礼，皇后娘娘待翊王殿下极为亲厚，如今翊王殿下不在京中，娘娘身为嫡母，自然会照拂姑娘。

何况及笄是大事，虽然不得操办，可插戴的首饰也是定然要预备，娘娘早早就吩咐了御用监，让他们用最好的材料和工匠，务必要在姑娘及笄前赶工出来，好在这群奴才尽心，才能将娘娘一片心意早早送到了。”

“多谢皇后娘娘，我不过一介孤女，怎敢让娘娘如此费心。”

那女官见步怀珺恭谨，面上笑意更盛了几分：“姑娘不必多礼，娘娘吩咐过，翊王殿下如今虽不在京中，可步姑娘的及笄礼娘娘理应替殿下打点，毕竟过不了多久……”

这意味深长的话语说得屋子里伺候的丫头都低头抿嘴偷笑，那女官见这未来的翊王妃低头颔首仿佛有些含羞似的，不由会心一笑，说话更加客气了几分：“既然东西已经送到，奴婢便不多做盘桓了。

回去还要向皇后娘娘复命，便先告退了，日后姑娘进宫，奴婢再来伺候罢。”

“姑姑言重了。”

待到将那女官送出步宅，见人登上了来时的马车，步怀珺才带着萱草回了自己的屋子。

方一进内室，便见孙妈妈和几个丫头都守在桌前，桌上放着皇后赐下的那个很是不小的锦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