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为什么?&rdo;

男人勾了勾唇角，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他蹲下身子，将那本无意被带回来的《淮南子》捡了起来，看得出来，这本书被他的主人爱护得很好，从封面到书角都显得干干净净，工工整整，看不出丝毫磨损的痕迹。

他随手翻开一页，一边漫不经心的念道：&ldo;……是故圣人内修道术，而不外饰仁义，不知耳目之宜，而游于精神之和……&rdo;

书本的内部依旧干净整洁，不同的是，很多地方都被人刻意用笔做出了一定的备注，明显是被人用心的读过。

他随意的扫了两眼，牵了牵唇角，嗤笑道：&ldo;明明都是些你自己都不相信的玩意，有必要学得这么认真吗?&rdo;

少年平静的偏过头，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像他是真的觉得，这个问题没有丝毫被回答的价值一样。

他的冷淡和抗拒再明显不过，孔雍却仿佛被他的反应激起了兴趣一般，男人面上散漫的神色变得专注起来，他拉了一把椅子，顺势在孔云的面前坐下，一边勾了勾唇角，一边用循循善诱的道：&ldo;都说我们孔家走的，是&ldo;孔圣之道&rdo;，那么你知道当年孔圣经历了什么吗?&rdo;

孔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对每一个孔家人来说，孔圣的经历都是再熟悉不过了，就像是他们的睡前故事一样，其耳熟能详的程度，不亚于童话故事之于普通人。

&ldo;……他想用自己的思想，去改变世界，于是他开始周游列国，拜访一位又一位的君王，但是没有人听他的那套乱七八糟的思想，他们嘲讽他的愚蠢和不切实际，侮辱他的人格和理想。

&rdo;

&ldo;他教导了很多学生，可后来一直到他的学生们都各自在自己的领域成功了，都没有人愿意接受他的思想，他把自己的一生都搭在了他的理想主义上‐‐后来他死了。

&rdo;

孔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强压下心乱如麻的心情：&ldo;……你到底想说什么?&rdo;

男人却没有理会他的打断，似乎觉得这个话题很有意思，他开始变得兴致勃勃起来：&ldo;有时候，人们会敬仰他，他们&lso;罢黜百家，独尊儒术&rso;，他的理想终于被世人接受了，却又被一代又一代的统治者篡改得面目全非，作为作奴役人民精神的工具‐‐&rdo;

&ldo;有时候，他又会成为世人眼中的毒瘤，人们说他麻痹了世人的思想，让他们被过去的思想所束缚，是阻挡他们迎来新时代的绊脚石‐‐&rdo;

&ldo;是不是很有意思?&rdo;他笑眯眯的总结：&ldo;人们总说，天道好轮回，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可这个世界向我们证明的，却总是恰恰相反。

&rdo;

伴随着一声啪嗒的声响，孔雍手一松，那本《淮南子》便直接摔到了孔云的身前。

被小心保管的书本就那样随意的被丢到地板上，仿佛是丢弃什么废物垃圾一样。

&ldo;说真的，你不觉得，孔家所坚持的所谓的&lso;孔圣之道&rso;，本身就有很大的问题吗?&rdo;他向着孔云所在的方向走了几步，才停下来，用讨论一般的语气道：

&ldo;《论语》中说，&lso;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rso;、&lso;不患人之不知，患不知人也&rso;，所以哪怕我们被诋毁，被侮辱，也不应该放在心上，我们应该忧虑的，是自己是否了解别人，而不是别人是否了解自己，君子怎么可以因为别人的不了解而心生怨恨呢?&rdo;

&ldo;儒家讲究&lso;天下兴亡，匹夫有责&rso;，所以如果碰上什么生死存亡的大事，我们就应该敢于牺牲;《孟子》中说，&lso;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rso;，所以普通人的自私和软弱，都是应该被理解，被宽恕的‐‐&rdo;

&ldo;世俗之人可以没有道德和天性，可以充满贪欲，可以永不休止的追求自身的利益，推行智巧和诈伪，来求得在世上得到好名声，这些都是可以被宽恕和理解的，谁让他们原本就是世俗之人呢?&rdo;

他俯下身，凑到孔云的耳畔，声音温柔如恶魔的低语：

&ldo;所以，就因为我们姓孔，就因为我们追求的，是所谓的&lso;孔圣之道&rso;，所以我们就必须坚守&lso;仁、义、礼、智、信、忠、孝、悌、节、恕、勇、让&rso;，所以有的人可以明哲保身，一家平安周全的活下去，而我们就应该海纳百川，无欲无求，德化万物……为了保护更多的人，乖乖去死吗?&rdo;

话音刚落，没等孔云有所反应，对方那张原本还带着笑意的脸，忽然就冰冷了下来下：&ldo;可是我不愿意。

&rdo;

&ldo;我不需要被任何人宽恕，也没有兴趣再去理解和宽恕任何人‐‐&rdo;

他站起身，目光直视着眼前神色阴晴不定的少年，神色却又突然变得温和起来：&ldo;我说过了，我们是同一类人……&rdo;

他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心脏，唇角的笑意冷漠而讽刺，几乎与那日孔云在厄里斯魔镜中看见的那个神情，一模一样。

&ldo;如果不是心存怀疑，你的灵力会一直停留在这个境界，整整三年原地踏步吗?颜二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不像你这么弱。

&rdo;他嗤笑道：&ldo;别自欺欺人了，你的道心意象已经足够证明你的想法了。

你如果真的对自己的&lso;道&rso;坚信不疑，那么你的道心树又为什么会枯掉一半?&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