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押送过俘虏，在后勤帐子里给人洗过衣服，通宵达旦地看守过伤兵，也当过最危险的步兵冲锋，他甚至给权贵老爷当过杀手，他那时憋着一口怨气，一心想要出人头地，什么苦活，累活，危险的任务都来者不拒。

可即使如此，他出身卑微，无依无靠，光凭刻苦努力还是出不了头。

年轻人思虑再三，终是被心里的那股怨恨和不甘压倒，他放下了自尊，主动巴结军中的高干子弟，奉承他们，迎合他们，替他们卖命，只求在贵人们面前能有个露面的机会。

那时他急功近利，不甘落后，打交道打得最多的自然是些投机取巧，好大喜功之辈，真正品德高尚的人进阶速度往往不快，而那些既功成名就又品性端正的人则离他太遥远，他够不着。

他跟军队里的油痞子厮混，很快他们就给他展现了这个花花世界的魅力‐‐

至高无上的权力，无所不能的黄金，还有噬骨销魂的美人，这三股力量足以将一颗纯净清透的心由内而外地腐蚀干净。

毋庸置疑，从未见过世面的闻澈中招了。

短短五年间，他成功地脱胎换骨，为人处事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刚入伍的时候，他曾遇到过这样一件事。

上头下命令，让他与几个小兵一起押送俘虏。

闻澈初来乍到，只知道服从，他按照命令将俘虏押往一块荒地，却不知道将他们押往那儿做什么。

天气炎热，太阳像火球一样炙烤着大地，干燥的泥土被晒得龟裂开来，他脚上的军靴是被人挑剩下的，做工粗糙，没穿几回便磨坏了，靴底破损，他每走一步都像踩在炭火上。

闻澈那时走得口干舌燥，整个人都脱了水，嘴唇像脚下的土地一样开裂。

&ldo;你要喝水吗？&rdo;有个声音突然冒了出来。

他吓了一跳，循声望去，只见说话的是一个离他很近的战俘，他的脚上带着铐链，手被绑在背后，体态微微发福。

&ldo;我这儿有水，在我怀里，方才搜身时，他们没有发现。

&rdo;

这个人的相貌普通，他看上去很平和，跟那些满脸苦大仇深的战俘迥然不同。

闻澈吃惊地看着他，想到他怀里有水，忍不住诱惑点了点头。

&ldo;你自己拿吧，我没法腾出手。

&rdo;那人挺了挺胸膛，示意他从他怀里取水袋。

少年偷偷摸摸地左看右看，趁人不注意，飞快地伸手从那人怀中取出一个水袋，举起来就往嘴里灌。

他像条被甩上岸的鱼，贪婪地汲取着水分，直到心满意足为止。

闻澈喝干了一整袋水，手里捏着干瘪的牛皮袋，突然意识到惭愧。

&ldo;全被我喝完了，你……你渴吗？&rdo;

那人毫不在乎地笑笑，摇摇头。

闻澈默默地走在他身边，他军龄尚小，心中敌我观念模糊，只要别人对他好，他便当他是朋友，此时受人恩惠，更是忘了身份上的差别，心里萌生出想要亲近他的愿望。

&ldo;你是个好人。

&rdo;他低声嘟哝了一句。

那人转过头对他笑，露出一行整齐的白牙齿。

&ldo;呃，既然你是好人，那你，你为什么要叛乱？&rdo;他小声问。

&ldo;因为好处多，&rdo;那人回答，他说话的语调很轻松，神态也随和得很，虽然手脚被缚，走路的姿态却像在逛大街，&ldo;我家境贫寒，叛军占领了我们的镇子，游说壮年男子入伍，他们给了我们很多好处，我上有老下有小，拿着好处，脑袋一热就参军了，可惜站错了队伍，成了败军。

&rdo;

&ldo;哦……&rdo;他懵懵懂懂地点点头。

&ldo;你呢？&rdo;那人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