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堂雅室之中，红烛摇曳，纱幔轻涌，上好的香料在香炉里燃烧，散发出引人迷醉的幽香。

那名歌妓牵着抱琴的秀音推门而入，芊娘随在二人身后一步，也走进了房间，不动声色地将长剑移到身前，保持着几分警惕。

歌妓放开秀音的手，上前两步，对着一面雅致的屏风施礼道：“杨公子，奴家将人请来了。”

屏风后一个清朗的男声应道：“多谢，请姑娘先把秀音妹妹带下去歇息，这位拿剑的朋友我自会招呼。”

那声音似乎刻意压低了些，但仍可让人听出是一个年轻男子所发。

歌妓应了声“是”

，牵起秀音的手转身出门去了。

芊娘见这男子只留她一人在此，又不知对方深浅，心下更加防备，一只手已经搭上了剑柄，对着屏风后面说道：“阁下倒是财大气粗的很，那么大两张银票砸下来的姑娘，如今却一句话就放走了？嘿，兰香阁何处寻到的你这般好主顾，难得，难得！”

只听屏风后面一阵沉闷的响动，随后一个长发白衣的男子摇着木制轮椅现出身来。

芊娘不免有些意外，她没想到这个神秘的年轻人竟是身有残疾，待她稳定心神定睛再看时，只见这男子用一副铁面具遮住了下半张脸，只露着俊美的眉眼和挺直的鼻梁，恍惚之间，那看向芊娘的眼神还让芊娘心中感到有些熟悉，但是芊娘实在无法凭半张脸认出此人来。

“你已经……姑娘已经认不出在下了么？呵呵。

柳某一回这兰香阁，便让妈妈请芊娘姑娘过来，谁知她说姑娘早已从此地逃走一年有余。

虽然她遣人多方追寻你这位曾经的头牌摇钱树，可是始终找不到。

本以为我今生无缘与你再会，便流连于此，以歌舞自迷，谁知今日偶然在前厅饮酒，却见到你扮着男装在楼下独酌……”

芊娘瞳孔一缩，声音不觉提高了一个调子：“柳某……你是柳容？”

男子轻轻摘下了铁面具，露出整张俊雅中又略带沧桑的脸来，对芊娘微微笑了笑，柔声道：“你可以把剑柄放开了么？”

芊娘迟疑着松开了握住剑柄的右手，坐到柳容对面的一张软榻上，几次张口，欲言又止，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沉默良久，终于发问道：“你不是应该在北军之中么？为何又回到此地，还待在兰香阁？”

柳容的眼眸里毫不掩饰地闪着失望的微光，叹道：“我本以为你会先问我为何坐在轮椅之上。

难道对于我的安危……你并不那么在意？”

芊娘冷冷地道：“安危？这里人人都以为，那位风流倜傥的柳少爷必定已经死在北漠，还谈什么安危。

现在你好生活着，我何必再问那些扫兴的事。”

柳容道：“人人都以为我死了？人人……也包括你么？”

芊娘没有答话，却感觉自己的回忆里仿佛骤然射出一根尖刺，猝不及防地扎进她的心尖，给她带来一种挥之不去的、并不剧烈但又无法忽略的疼痛。

包括她么？

其实她当年比任何人都更相信柳容已经死了，因为她愿意相信。

曾经的她像秀音一样，是被兰香阁养大的孤女，她色艺双绝，成了这里最红的姑娘。

她十八岁生辰那天，兰香阁办了个热闹非凡的大会，全城半数男子都到了场。

那天，她将开始接客，她的初夜将被拍卖出去。

从那时开始，无论她读过多少诗书，学过多少字画，练得多少管弦，她的一切都会变成商品，卖作银钱。

她将成为妓女，无论是多有名气、多抢手、多昂贵，仍然是妓女。

在这个时代，做妓女本没有多少可耻，青楼只要按律法和官府政令经营，就是一桩正当的生意，只不过在这个时代相对于读书来说做生意仍然是贱业罢了。

对于芊娘来说，她自认为的悲哀在于她没有选择的自由，就好像在寺庙被和尚养大的小孩就只能出家做和尚，而她在青楼被养大，便也只好做妓女，并没有人来问一问她对于出卖皮肉来换钱的生意是否乐意。

拍卖到最后，剩下的只有三个人，一个瘦高老头，一个肥胖的中年人，还有一位正是丰神俊朗的柳容柳公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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