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医院，费太的主治医生已经在治疗室候着了。

室内另有一名年过半百的陌生大夫，个子很高，脊背挺直，清癯面孔，两鬓班白，有一双极为深邃极为沉寂的眼睛。

费扬猜这便是主治医生口中的美籍华裔专家了。

果然，主治医生一见费扬，立刻迎上来，态度谦恭地为双方作介绍：

&ldo;这位是从美国来的靳大夫。

&rdo;

&ldo;靳大夫，这就是我向您提到的费氏药业的费公子，他的母亲罹患幻肢痛已有二十几年。

&rdo;

&ldo;您好，靳大夫，久仰您的盛名。

&rdo;费扬客套地与靳大夫握手。

靳大夫微笑，不语，却是伸出两只手，紧紧握住他，轻轻摇一摇，两眼深深凝视他。

&ldo;靳大夫，这是我的母亲，劳驾您费心了……&rdo;费扬听到了母亲的脚步声，母亲由千伶扶携着、稍后一步缓缓走进来。

他正待回头引见，话音未落，身后竟传来费太不加掩饰的锐叫，相当尖嘎的一声悲鸣，似从胸腔深处发出的、受伤般的、嘶哑的长啸。

费扬直觉地回过头去，费太脸色煞白，像被武侠小说里的高手点中了死穴，泥雕木塑似的僵立着，忽然间清醒过来，挣脱搀扶着她的千伶，踉跄着向外奔去。

&ldo;妈！

&rdo;费扬追过去，抓住母亲的胳膊。

费太扬手甩开他，力气大得出奇，嘴里模糊地嘟哝着，不看病，我不看病，我要回家……惊慌失措地一直朝前跑，跑了两步，跌倒，却是挥拳挡开费扬的扶助，强撑着爬起来，不要命地、一心一意地继续跑，仿佛此刻的生命里，唯一要紧的一件事情，就是逃。

费扬傻了眼，千伶也吓呆了。

主治医生和靳大夫赶出治疗室，见状，主治医生高声叫着费夫人，费夫人，意欲拔足撵上去，倒是靳大夫冷静地拦住了他。

&ldo;不要强迫她，&rdo;靳大夫沉声道，&ldo;先送她回家吧。

&rdo;

3

ken打电话给千伶，约她去看一部新上映的国产大片。

这是ken第七次约她，前三次都被她以种种理由推托掉，后来的四次，她虽然每次都答应下来，但每回都是辗转反侧，悔之莫及，于是屡次放ken的鸽子，不断增加临时爽约的不良记录，缺席由此而成为他们短暂关系中的关键词。

可是ken锲而不舍。

&ldo;我舅舅家里，一向管教得很严格。

&rdo;千伶含蓄地说。

&ldo;我保证，看完电影，立刻毫发无损地送你回家。

&rdo;ken在话筒那端如常说道。

千伶虽然看不到他的脸，他那种热望的神情，却是触手可及。

&ldo;我去问问舅母，不过，&rdo;千伶搪塞，&ldo;我没有把握……&rdo;

&ldo;我等你的消息。

&rdo;ken愉快地笑着说。

那一瞬间，千伶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心软。

费太不会答应的，千伶知道。

除非是费智信亲身打招呼放行，或是与费智信结伴同行，否则费太总是如鬼魅一般形影不离，绝不让她有机会单独外出。

奇异的是，那天千伶找遍了费宅上上下下，竟未见到费太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