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你放他自由的想法很好，但现实永远会朝你脸上狠狠甩一巴掌。

习惯了陪伴，骤然又变回孤寡一人，别说站着坐着躺着，你连呼吸都感觉是别扭的。

不适应、不适应，你心里焦躁，简直难以想象曾经的百多年你是怎么度过的。

威廉在时，早上他会准时把你从睡梦中叫醒，你们一起吃过早饭，上午或许会窝在藏书阁研究魔法和深奥的炼金术式，看一些有趣或无趣的人类故事，分享彼此感想，或者做游戏。

有时你们也会钻进森林的深谧处采集草药和植物果实，练习和实战新学的魔法。

下午回到高塔，睡个午觉，你和他额头相抵，半大的少年睡着睡着、翻身滚进你怀里，你只要稍微垂眸，就能看到他白净的脸庞，安详得好似天使。

只有这种时候他才像个孩子，紧紧依偎着你，如同离开胞宫里的胎儿本能地亲近母体。

你每每看着威廉的睡颜，便会觉得心脏有个角落在疼，疼得叫你想要流泪。

百年的孤独在这一刻仿佛成了有回报有意义的等待，他就是你所期待的奇迹。

像在昏暗的狭窄缝隙里倏然点燃了一盏灯，你渴望着，靠着他汲取呼吸。

你思念着威廉，这个你捡回来的人类孩子。

他乖巧地露出笑容的样子，小狐狸一样狡黠、扮可怜装无辜骗取你同情的样子，聪明可靠胜券在握的样子……

短短几年的时间里，他迅速占据了你的心房，在魔女漫长无涯的生命里长成了一株朝生暮死的毒物，他化身的根刺将永远扎在你的血肉深处。

多么可恶的人类，多么残忍的孩子。

你在魔女的高塔里，躺在自己的床上醒来，怀抱空落落的，会紧紧贴住你的小少年已经被你放走了。

这样难过的日子你捱了三个月，直到你收到了威廉的魔法书信。

他在信里事无巨细描述了学院的寄宿生活，好似从未离开。

你被很好地安抚住了，也给他写回信。

每年的离校期威廉都会回到森林，每次他的模样都有了变化，从当初那个小只的柔软的一团人类幼崽，长成了身形颀长的青年男子，孩子漂亮的眉眼化开，俊美的五官魅力只增不减。

他依然对你微笑，待你的眷恋从孩提时期一如既往，只是从那种天使般纯真的、软乎乎的可爱笑脸，变成了温和优雅的浅笑——得益于人类的教育。

你不得不这么想，威廉看起来与魔女养的孩子毫无关联，他是一个正直谦卑的骑士了，仿佛教廷呕心沥血培养的一位圣子。

等到他长大、成年，他应该就会离你而去了。

去履行他的职责、他生来的使命，成为救世的神之子，如同一支燃烧的灯芯草。

照亮——照亮你的眼睛，也照亮世上最阴冷最黑暗的地方。

然而出乎你的意料，威廉没有这样做。

他二十岁从圣伊顿学院毕业后，哪儿也没有去，而是回到了森林深处，属于你的魔女高塔之中。

你眼底的震惊和不可置信刺伤了他。

威廉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难过和委屈翻涌而上。

他不解地呼唤你的名字：“伊伊？”

“你难道是已经厌烦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