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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我抬头望向渐渐退去的沙嘴上耸立的山丘,见到那儿有什么东西一闪。
那是太阳在玻璃镜片上折射的反光,且那镜片还在移动。
有人在用望远镜看着我。
我倚着船桨向上张望。
两个人影偷偷越过峭壁的边沿向后移去,但我马上就认出了他们。
其中一个是斯托尔太太,另一个是给他们当过船工的那个希腊人。
他扭头看了看泊在那里的小船。
我的船夫仍然在那儿望着外海,他什么也没看见。
牧羊人小屋外面的足迹现在有了解释。
斯托尔太太带着船工最后一次光临那里,清理掉了那些瓦砾。
现在,他们完成了使命,即将驾车前往机场,搭乘下午去雅典的航班,整个旅途因为一路绕过海岸而多走了几英里。
那么斯托尔呢?必定是躺在盐滩上停着的汽车后座睡大觉,等着他们回去。
再次看见这个女人,让我对自己这次出行顿生嫌恶。
真后悔到这儿来。
我的船夫说得不假,划艇现在漂浮在一片礁石之上。
想必有一条礁脉从岸边一直延伸过来。
沙底的颜色变深,纹理也变了,成了灰色的。
我定睛看那水面,把手拢在眼睛上,突然间我看见了那包在铁壳中的铁锚,它的铁钉上附着了千百年的贝壳和藤壶,在划艇漂浮之际,那久已沉没的大船骨架本身显露了出来,船身断裂,船柱和桅杆没了踪影,原有的甲板也早已解体或被毁掉了。
斯托尔说得不错:它的骨头早被剔干净了。
这副骨架上不可能剩下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不会有水罐、陶瓶,也不会有光闪闪的钱币。
一阵清风掠过水面,海水再度清澈之后,我看见了船头附近的另一个铁锚,还有一具尸体,伸着两只胳膊,两腿卡在铁锚的狭口里。
流动的水让尸体活了起来,似乎还在拼命挣扎,只是禁锢得太牢,绝无逃脱可能。
白日与黑夜接踵而至,一月又复一年,肉身慢慢销蚀,空留一副穿入锚尖的枯骨。
我再次抬头望向山顶,但那两个身影早已消失,直觉中闪过一幅可怕的画面,让发生的一切变得清晰生动:斯托尔在沙嘴上高视阔步,喝了一半的瓶子举在唇边,接着他们将他打倒在地,把他拖到水边,而正是他的妻子拖着他溺水而亡,把他送到水下的安眠之地,也就是我的下方,钉在裹着铁皮的锚钩上。
我是他劫数的唯一证人,而不管她扯出什么谎言来解释他的失踪,我都会保持沉默;这不是我的责任;内疚或许越发令我困扰,但我绝不能让自己卷入其中。
我听到身边有种近乎哽咽的声响‐‐现在我发现那正是我自己陷入恐惧时发出的声音‐‐我双桨击水,离开沉没的残骸朝小船划去。
划桨时胳膊碰到口袋里的陶瓶,一阵突然的惊惶让我掏出它来,扬手抛到船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