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当这种想法进入脑海之后，李斯又想到那屈辱、卑贱的过去，想到他遭受到的种种冷遇和磨难，又振作起来，继续写下去：

&ot;惠王采用了魏人张仪之计，攻下三川之地，西并巴蜀，北收上郡，南取汉中，包围东夷各部，控制鄢、郢一带，东据城皋之险，割取肥沃之壤，遂拆散六国合纵，使其争相西事秦国，功施至今。

昭王起用了同样出生在魏国、能言善辩的范睢为丞相，罢免拥有财富却没有才能的太后之弟穰侯和华阳君，巩固了王室的地位，杜塞了权贵的私门，如蚕食桑叶般地逐渐征伐诸侯土地，终于使秦国完成帝业之基。

以上四位君王都是依靠客卿的功劳，由此观之，客卿有何对不起秦国的呢？假使这四位君王驱逐客卿而不加采纳，疏远贤才而不加任用，那么国家就谈不到富足厚利，秦国也就不会有强大的威名了。

&ot;

李斯写到这一段时，情绪十分激动，提笔一气呵成，特别是后几句，更是激愤难抑，流于笔端。

他此时的心情颇有些破釜沉舟的意味，他感到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他要把心里的话痛痛快快、无所顾忌地说出去，若能感动秦王，使他回心转意，那是上天相助，绝处逢生；如若于事无补、空耗笔墨，充其量也不过是离开秦国，再经历一次人生的飘泊。

天色渐渐黑下来了。

他的夫人冯氏蹑手蹑脚地来到他的身后，小声说：&ot;外面风声正紧，还是快想法子躲避一下吧，大王已为妖言所惑，决心逐客，上书又有何益呢？&ot;

这冯氏是咸阳富豪之女，文静贤慧，与李斯相敬如宾。

自打逐客风起，冯氏也和李斯一样焦虑万分、茶饭不思，但她不过一个妇人，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李斯一筹莫展而唉声叹气。

此刻，她似乎感到暴风雨即将来临，更是惶惶然不知所措。

李斯望了一眼他的夫人，安慰说：&ot;你且歇息去吧，待我将奏疏写毕，了却了这桩心事，是福是祸，再听天由命吧！

&ot;

&ot;那也总该吃点东西呀！

&ot;

李斯摆了摆手，道：&ot;稍等无妨，我还不饿呢！

&ot;于是又伏案疾书道：

&ot;如今陛下得到了昆山所产的玉石，有了随、和的明珠和卞和的宝玉，挂着明月珠，佩着太阿剑，驾着纤离马，竖着翠凤旗，摆着灵鼍鼓。

这些宝物，都不是秦国出产，陛下却喜欢备至，这是为什么呢？如果一定要秦国所产方可，那么朝廷上就没有夜里放光的珠宝陈设，犀牛角、象牙的器物就不能当珍玩，郑、卫等外国的美女就不会侍奉后宫，??等好马也不该被养在外厩，同时江南所产的黄金白锡也不该使用，西蜀产的丹砂也无法作颜料了……&ot;

行文至此，只听家僮慌张来报：&ot;启禀大人，大事不好，朝廷来人了！

&ot;

李斯猛抬头，只见一个小吏带着两个随从已紧跟进来，那小吏腰挂佩剑，一脸怒气，见了李斯，也不施礼，大声喝道：&ot;大王有令，所有客卿即刻离秦，若有迟误，捕杀勿论！

&ot;

冯氏和李斯的儿子李由及家人等闻迅赶来，齐刷刷地跪倒在小吏面前，乞求道：&ot;大人万勿动怒，我等不敢违命！

&ot;冯氏又战战兢兢地回过头来，向李斯递了个眼色，那意思是说：还不快跪下求情？

李斯却毫无惊慌之色，他缓缓地站起身来，从容道：&ot;大王严令逐客，李斯早已知晓，只因有要事上奏大王，且待我将奏疏写毕，自当离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