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结婚后，发现冥冥中有人在向温如春学琴，学得很执著，越弹越好。

小两口拿着一面可以照出鬼魅的古镜，到有琴声而没有人影的书房一照，温如春当年钟情过的少女宦娘出现，说明前因后果。

宦娘是死了100年的少女，喜欢琴筝。

她对温如春倾心向往，但人鬼有别，她就想方设法给温如春撮合佳偶，报答温如春对自己的感情：&ldo;刘公子之女舄，《惜余春》之俚词，皆妾为之也。

&rdo;&ldo;调他人之琴瑟，代薄命之裳衣&rdo;（但明伦评语）。

她对温如春说：&ldo;如有缘，再世可相聚耳。

&rdo;这是多么深沉的爱情!酷爱音乐的

少女沉魂为音乐生情、帮助心上人跟他所爱的人结合，自己再跟心上人相约来世。

在蒲松龄之前的作家还没有探讨过，男女之情能不能在性爱之外以精神契合为终极目标?蒲松龄用《宦娘》使人鬼恋进入更高级的精神领域，像雪地上永不凋谢的花朵。

《宦娘》写恋爱，不涉及性爱，只涉及精神上的联系，在古代小说里是少有的纯美情节，不仅是人鬼恋，还是精神恋爱，是欧洲哲学家所谓柏拉图式的爱。

柏拉图式的爱要求男女在&ldo;纯&rdo;精神享受的云中畅游，具有&ldo;天使般的纯洁&rdo;。

这种爱常常只是一种超脱尘世的幻想。

第6节：娇娜

娇娜

《宦娘》是人鬼之恋，&ldo;知音&rdo;之恋，精神恋爱，是蒲松龄栽种到神州爱情百花园的神品。

另一个精神恋爱的例子是人们百读不厌的聊斋故事《娇娜》。

孔生雪笠跟皇甫生交往，亦友亦师。

不久孔生胸前生了肿块，皇甫生请妹妹娇娜来医治，&ldo;引妹来视生，年约十三四，娇波流慧，细柳生姿。

生望见颜色，呻顿忘，精神为之一爽&rdo;。

孔生立即迷上了娇娜。

娇娜动手割除肿块，&ldo;一手启罗衿，解佩刀，刃薄于纸，把钏握刃，轻轻附根而割。

紫血流溢，沾染床席。

而贪近娇姿，不惟不觉其苦，且恐速竣割事，偎傍不久&rdo;。

《红楼梦》里宝玉挨打，要喊姐姐妹妹，据说可以解疼。

聊斋的圣人后裔早就比宝玉走得更远：因为挨着美女，开刀都不怕疼了!孔生对娇娜一见钟情，向皇甫家求婚，却因娇娜年龄小，娶了娇娜的表姐松娘。

再跟娇娜见面时，已是姐夫小姨。

我家乡青州有玩笑话：&ldo;姐夫小姨，挤眼弄鼻。

&rdo;娇娜这位小姨在姐夫跟前却表现得那样的活泼、幽默、大方。

&ldo;娇娜亦至，抱生子掇提而弄曰：&ldo;姊姊乱吾种矣。

&ldo;&rdo;对孔生，&ldo;笑曰：&ldo;姊夫贵矣，创口已合，未忘痛耶?&ldo;&rdo;真是面面生风，显得天真、真诚、富有情趣。

娇娜和孔生既已成为亲戚，他们之间的感情似乎就永远埋在心底了。

但是，灾难时刻见人心，当娇娜遇难时，孔生仗剑保护，不顾自己安危，为雷霆击晕。

此时，娇娜的真情像火山一样爆发：&ldo;孔郎为我而死，我何生矣!&rdo;&ldo;娇娜使松娘捧其首，兄以金簪拨其齿，自乃撮其颐，以舌度红丸入，又接吻而呵之。

&rdo;……娇娜已经无家可归，娇娜完全可以跟松娘一起&ldo;效娥皇女英&rdo;，蒲松龄偏偏不做这俗套的处理，他让娇娜搬到孔生家的&ldo;闲园&rdo;中，经常与孔生一起喝酒、下棋、聊天，却就是再也不谈男女情!娇娜和孔生甚至于没有像宦娘和温生那样，既有赤诚的爱情表白又相约来世。

表面上看来，有情人未成眷属，有点儿遗憾，实际上，蒲松龄正是想通过娇娜这个形象追求一种全新的理念：男女之间高于肉体关系的精神联系是更为难得、更为可贵的。

这种精神联系，是善的，美的，更是新颖的。

蒲松龄把这样的两性关系叫&ldo;腻友&rdo;，就是关系亲密却不涉及男女私情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