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支、陆二农夫虽然豪气干云，却尚不能与一个名叫朱六的同乡相比：有清将一人，失其姓名，身长八尺余，面色如铁，乘马押阵，偶失队。

乡兵朱六，于道傍登溷边，北将单骑过其前，不意中突出抱之，同堕河中。

北将仓卒拔刀，未及出槊，朱六用两手紧束之，疾呼求救。

乡兵闻呼声甚迫，亟返视，见朱六正与北将相搏，溅水如涛山浪屋，大笑。

争下水擒之，立刻枭斩，首级奇大，几如五升碗。

[81]

从名字一望便知，这是最普通的农民。

明代这种阶层的人，一般有姓无名，所谓名字，不过以排行代之。

注目以上场景，我们不免要想一个问题：这位很可能大字不识的农民，究竟哪里得来一种精神，使他迸出惊人勇气和力量，敢于扑向如此健硕的劲敌？

真正大出意外的当数清兵。

他们入关以来，所向披靡，一帆风顺，或许已习惯于受降。

偏偏来到江南，这些吴侬软语、身形苗条、传说中胆小如豆的&ldo;蛮子&rdo;，反而誓死不从。

从闰六月中旬到八月中旬，清兵用了两个月，反反复复，才算敉平。

一旦到手，就开始屠城。

屠城之事，入关前他们常干。

努尔哈赤时期，对于所攻之城素事烧杀。

不降杀，降亦杀；或洗掳一空，焚城而去。

所以如此盖因当时女真形态未脱原始，征伐目的惟在财帛子女。

这种情况到皇太极时，随着满清萌生入主中国之念而发生改变。

1631年，围攻大凌河城，守将祖大寿抵抗极顽强，后送养子祖可法至清营为人质，一见面，诸贝勒即大为不解问道：&ldo;尔等死守空城何意？&rdo;祖可法回答，是因有辽东永平等处降民遭屠戮的前车之鉴。

对此，岳讬贝勒当即表示：&ldo;辽东之事我等不胜追悔&rdo;[82]。

过了二个月，岳讬向皇太极建言：&ldo;先年克辽东、广宁诛汉人拒命者，后复屠永平、滦州，以是人怀疑惧，纵极力晓谕，人亦不信。

&rdo;建议为使&ldo;人心归附&rdo;&ldo;大业可成&rdo;，抛弃屠戮旧习。

皇太极&ldo;嘉纳之&rdo;。

[83]之后，满清确实一洗陋习，其下北京、南京后的表现，可圈可点，在冀、晋、鲁、豫、陕等北方各地，亦罕有劣迹。

在它，自然想努力扮演仁义之师，客观上却亦因所到之处未遭抵抗。

一旦胆敢抗拒，就绝不手软，而故伎重施。

四月在扬州，发生了入关后第一次屠城惨案。

眼下，则轮到嘉定。

扬州之屠，主要是洗劫，在这自古繁华之地一逞兽性，恣意淫抢。

嘉定之屠，更多出于报复、泄愤，以惩其士民之不降不顺，非杀尽而后快：&ldo;肆其杀掠，家至户到，虽小街僻巷，无不穷搜，甚至乱苇丛棘中，必用枪乱搅，知无人，然后已。

&rdo;尸体遍野的同时，还有个怪现象，每具尸体&ldo;皆伤痕遍体&rdo;。

何以如此？&ldo;此屡斫使然，非一人所致也。

&rdo;原来，人虽已被杀死，却还会有兵卒随时在已经&ldo;寂然不动&rdo;的尸体上再砍几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