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起头，倔强地瞅着他。

他真的如老人那样充满爱怜地看着我，让我意识到我在他眼里那么小、那么年轻、那么不能与他相提并论。

我们这样看着，他微笑起来。

你不能想象有比这笑更复杂更丰富的表情了。

&ldo;我从一开始就喜欢上你了。

&rdo;他说。

我很清楚这点。

&ldo;你也是真喜欢我的画。

我明白，没几个女人真喜欢我的画。

就像我对她们一样，连想真看一眼都懒得。

那么多好心人为我张罗做媒，推得掉我就推，推不掉的，你看，就像那天，她们非要我画不可，我就画；到开饭时间，我就付一顿饭账。

事过之后，什么都没往心里去。

你是头一个让我认真动了心的，小家伙。

&rdo;

我紧张地移开目光。

我知道已有了一个结论，无论违我心还是顺我心，它已在不远处等着了。

他静着。

一会儿他叹息一声，将手搁在我的脸颊上：&ldo;就这样了吧，&rdo;他说，&ldo;我只能谢谢你，但我不能接受你的感情。

至少眼下我不能……&rdo;

这就是我等的结论了。

&ldo;我们做朋友，做顶好的朋友好吗？&rdo;他仔细观察我的神情：&ldo;我很喜欢你的信，以后还给我写信吧？等你长大了，可别忘了我。

&rdo;

泪水一滴滴从我脸上淌下来。

&ldo;你看，叫我怎么办？我还是把你逗哭了。

&rdo;他摇摇头，缩回手，仍是那种充满爱怜的笑。

&ldo;你这么小，让我怎么忍心接受你？……我只能等几年，等你长大些，那时你要是还爱我，还不嫌我老，你就到我身边来吧。

&rdo;

我想，他同时也在等自己，等待他的体温，血性，情感都逐一回来。

他不久到广州开画展去了，我给他写了三封信，他回信说，他开始采集花，那些花在我长大的一天全献给我，我不懂他的意思。

回北京的火车上，我对郑炼说：我觉得自己一下长大许多岁，走在画家身边，不知不觉就变庄重，不再想一蹦三跳了。

郑炼笑着问我：以后还跟不跟他一块翻墙头走捷径去游泳；还跟不跟他沿着铁道拔苇坑里的茭白来吃；还和不和他去推销橡皮鱼赚几个零花钱？……我淡淡地笑。

他又问：记得吗？有次我们一块看电影，太晚没电车了，我们装瘸子想拦下一辆卡车，结果没一个人理会，只有一个卖咸茶蛋的老太叨咕：这么好一对，可惜病了。

郑炼笑得几乎有些嚣张。

我嗔他：去你的。

笑完，他问我现在感觉怎样？我说难讲得很：半是幸福半是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