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互相凝视着，忍俊不禁的，忽然都大笑起来。

这其间老板娘一盘一盘地为我们上全了菜。

我有些饿了，抓起筷子，不谦不让地吃起来。

子卿默默陪我吃了片刻，放下筷子，吸着了一支烟。

&ldo;如果让我重新讲你说我当年对你讲过的那个寓言，&rdo;他以一种深思熟虑的口吻说：&ldo;我将这样来讲‐‐几个世纪过去了，不，不需要几个世纪的漫长时间来证明，几年就可以了‐‐一幢大厦拔地而起。

它的建筑材料是现代的。

建筑工艺是一流的。

外观十分壮丽。

它不是那么容易倒塌的。

它能使人联想到&lso;永恒&rso;这个词。

几个世纪后，它肯定依然存在着。

它成了一种文化。

成了古迹。

而那个一门心思写书的人，当他的书完成后，则须四处写信推荐自己的书。

四处找门路请求出版社出他的书。

而他的书并不像他们自信和以为的那样经久流传。

甚至根本就不可能流传。

在书店的书柜上摆着，淹没在千百种的书的海洋中削价处理也无人问津。

最后被书店当废纸从书库里清除了。

而在书摊上摆着的，封面积落着马路上的尘土，留下了一些翻过它的肮脏的指印……&rdo;

我听着听着，也不由得放下了筷子。

我说：&ldo;那是写的不好的书。

正如偷工减料盖起来的楼。

难道这城市里的每一幢楼都很壮丽吗？&rdo;

他递给我一支烟，并伸过按着的打火机。

看着我吸了两口烟后，又说：&ldo;不好的楼，也是楼。

只要没险情，就可以住人。

起码可以当仓库。

而不好的书，除了送回纸厂重新打成纸浆，还能干什么用？在我家里，你可能也发现了，凡是你写的书，我差不多买全了。

而且都认真读过。

我不敢武断地说你的书都一点儿价值也没有。

但你以为它们会传世吗？……&rdo;

我不禁面露愧色，无言以答。

&ldo;我反过来问你，情况好又怎么样？印一百万册，够多的了吧？开座谈会，评论文章见报，改编成影视，又怎么样？那不就是一年内的热闹吗？而今天，凡是能印一百万册的，不塞入大量媚俗的，甚至色情的，下流的，肮脏的，用你们的话叫作&lso;自然主义的人性描写&rso;的内容，岂非天方夜谭吗？海明威以后，世界上又评出了那么多诺贝尔文学奖获奖作家，你是搞文学的，你又能扳着手指头对我说出几个。

今天，此时此刻，在这个地球上，哪儿在上演着莎士比亚的戏剧？谁在读雨果或巴尔扎克的小说？有几个法国的年轻人知道乔治&iddot;桑是谁？又有多少儿童还在喜欢听安徒生或格林兄弟的童话故事？谁还真的需要什么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