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t;怪!他跟我心里想的一样&ot;大妈心里暗暗地说，一时竟想不出说服他的词儿只好说:

&ot;可是你也得照顾影响呵!土改时候，你分的六七亩地，已经卖了一半儿;房也卖了;要不是你哥哥不在家，我看你住在哪儿?&ot;

&ot;好吧，&ot;小契为难地说，&ot;往后你就多监督着我点儿!&ot;

说话间，金丝家已经到了

这是一个青砖砌成的月亮门，迎门是一面白影壁墙，上面的山水画，已经有多处剥落大妈每逢走到这里，想到当初作践她的谢家人们还在这儿住着，血不由地就涌上来她稍微定了定神儿，把她那被风吹乱的头发往后一拢，和小契交换了一个眼色，就走了进去小契的脸色也严肃起来，跟在大妈后面

西房凉儿下摆着一张半旧的布躺椅，谢清斋正在那儿躺着看报他的大腿压着二腿，高高地跷着，逍遥自在地晃动着看见有人进来，他把脸孔遮得严严的，装作没有看见的样子

&ot;谢清斋!&ot;小契首先威严地喊了一声

&ot;呵哈，我道是谁呢!主任、治安员来了&ot;他连忙起身，掩饰着惊恐的表情，满脸堆下笑来，&ot;你瞧，我正看报哩最近我不顾生活困难，专门订了一份《人民日报》，每天在这儿改造……您请坐吧!我去给你们沏茶&ot;

大妈用严峻的眼色止住了他

他穿着一件半旧的黑缎子夹背心，劈开两只麻杆儿腿站着，个子又瘦又矮，脖子却伸得老长，看去像一只鹤鸟他的一双小眼睛，眨巴眨巴地审度着眼前的局势

&ot;谢清斋!&ot;小契拉长声说，&ot;你最近在搞什么活动?&ot;

&ot;活动?什么活动也没有呀!&ot;他眨眨眼说，&ot;国家的政策我了解，《论人民民主专政》我读了几十遍了，毛主席叫我们不要乱说乱动，我还敢有什么活动?&ot;

&ot;我问你，&ot;大妈瞅着他说，&ot;你为什么夺群众的胜利果实?&ot;

&ot;什么?&ot;他把两只手一摊，装作异常惊讶的样子，&ot;这是从何说起呀，这是?&ot;

&ot;别装糊涂!&ot;小契冷笑了一声，&ot;刘二奶奶家的簸箕，桂金家的笸箩，是谁拿走的?你说!&ot;

&ot;哦哦，原来你说的这个!&ot;谢清斋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ot;是这么回事:那天我嫂子去磨面，什么家伙儿也没有，我说，你去借一借，乡里乡亲的，只要张开口，还能不让使!就这么借来了，原来准备今天就还的，可可儿你们来了，真真是一场误会&ot;说着，他哈哈地笑起来

&ot;胡说!&ot;大妈质问道，&ot;你嫂子到刘二奶奶家说，现在要不给她，将来得敲锣打鼓给她送回去，你家借东酉就是这么个借法?&ot;

谢清斋打了一个揢儿，接着说:

&ot;群众分我们家的东西，这是&39;土地还家&39;，&39;物归原主&39;嘛!怎么还能叫群众给送回来?我看我嫂子不准说过这话&ot;他扭过头对着东屋问:&ot;嫂子!你说过这话没有?&ot;

&ot;没有，我没有说&ot;东屋竹帘里传出一个硬邦邦的女人的声音

谢清斋嘻嘻一笑:&ot;你瞧，我说她不会说出这话嘛!&ot;

&ot;我去找桂金和刘二奶奶去，叫她们来对证&ot;小契拔腿要走

&ot;不忙&ot;大妈止住了他，又说，&ot;谢清斋，我再问你，你把嘎子妈的小红箱子抱走，还吓唬她说，什么你的我的，这世道可是不平和，将来这脑袋瓜儿还不知道是谁的哩!你说没说过这话?&ot;

&ot;我我……是说过这话&ot;谢清斋的小眼睛一眨巴，&ot;我怎么是吓唬她呢?实说吧，自从朝鲜起了战争，美国出了几十万兵，又有飞机，又有大炮，还有原子弹你们干部、党员害不害怕，我不知道;我自己可是怕得不行我儿子在北京上大学，美国人要过来，还不先割了我的头吗?……我看，你们党员儿心里头也不准不嘀咕这事儿!&ot;

&ot;你别吓人!&ot;小契冷笑了一声，&ot;美国人怎么来，叫他怎么滚回去!变不了天!&ot;

&ot;那太好了咱们的解放军要有这么大力量，那敢情太好了&ot;谢清斋撇撇嘴，笑了一笑

&ot;小契，没有时间跟他谈这个&ot;大妈向楼屋一指，冲着谢清斋说，&ot;你为什么到金丝的楼屋上勾墙缝子?你安的什么心?你这不是想变天是什么?&ot;

&ot;这，这可是我的一片好心哪!&ot;谢清斋显出十分委屈的样子，&ot;金丝的男人死得那么可怜，老是老，小是小，做活没有人手……&ot;

&ot;我没有下帖子请你!&ot;金丝从楼屋里走出来说原来她早就靠着门框，聚精会神地听着

谢清斋转向金丝说:

&ot;请不请，常言说，远亲不如近邻，你有难处，我也不能瞪着眼不帮忙呀他金丝嫂，我们平常可都相处得不错呀!&ot;

&ot;谢清斋!&ot;小契跨进了一步，把袖子一捋，&ot;你再胡搅，小心我用大耳刮子扇你!&ot;

&ot;看这这这是干什么?&ot;谢清斋向后倒退了一步，&ot;有理不在高言，咱们慢慢地说呀!&ot;

金丝从台阶上走下来，在谢清斋面前站定:

&ot;我问你，这东房是分给我的，你为什么不给我腾房?说我的命还是阎王爷的哩，叫我井里不死河里死，这也是帮忙吗?你们说了这话没有?&ot;

&ot;是呀，你说过吗?&ot;大妈厉声问

&ot;他金丝嫂，你再想想，我可没有说过这话&ot;谢清斋说，&ot;这话是我那嫂子说的她一个妇道人家，向来是刀子嘴，豆腐心，动起肝火，什么话也兴说咱们这当干部儿、当党员儿的，可不能跟我那混账嫂子一样呀!&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