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正在院子里扫地的通讯员应了一声

&ot;等会儿把那个茶几搬过来!然后把门锁上我先回营部去了!&ot;

郭祥随着营长走出门来，刚刚走到屏风跟前，只听后面一声又尖又怪的声音:

&ot;送客!送客!&ot;

郭祥回头一看，并没有人，原来是上房廊檐下两个绿毛鹦鹉的叫声郭祥来的时候，竟然没有发现他带着一身鸡皮疙瘩走出那个朱红大门

穿过小桥，营长连招呼也没打，就急火火地往营部去了郭祥不知怎的，心里怪不舒服，慢慢地向连部走着走不多远，听见有人喊他，一看，原来是本连的司务长老模范不管离多远，郭祥只要看见他那身破旧的军衣，略略驼背的身影，就知道是他郭祥兴冲冲地赶上去，几乎要搂住他说:

&ot;老模范!你在这儿干什么?&ot;

&ot;我在这儿等你哩!&ot;

郭祥看见他破旧的军衣上满是尘土，膝头上补着两个大补钉，那双踢死牛的山鞋也张开了口儿，有些怜惜地说:

&ot;你是才从地里回来吧?老模范!岁数不饶人呀，我看你也得注点意了!&ot;

&ot;不说这个!&ot;老模范把头一摆，&ot;我要找你谈谈&ot;

&ot;咱们回去谈吧!&ot;

&ot;不，&ot;他又把头一摆，&ot;我马上还要到后勤开会&ot;

说过，他朝着村北的几棵大树走去郭祥恭敬地跟在后面

这老模范，名叫康保，原来是梅花渡一户大地主家的长工前文已经交代，13年前，当小嘎子在那个可怕的黑夜逃到梅花渡的时候，他就是小嘎子在井台上遇见的那个救命恩人从那时起，郭祥就喊他&ot;大叔&ot;，实际上早已是父子般的感情以后，康保参军去了，本来想把他带走，因为他年纪太小，部队没有收留两年以后，郭祥参军当司号员，老康已经是机枪班长了两个人在一个连里，老康还是像父亲一般地关心着他那个时候，郭祥还叫他大叔呢老康觉得既是参加了革命，在连队里叫&ot;大叔&ot;总是不够顺耳，就叫郭祥改了郭祥就叫他&ot;班长&ot;，但有时仍不免冒出一两句&ot;大叔&ot;来郭祥当班长的时候，老康因为负伤体弱，就调到伙房当了炊事班长等到郭祥当了排长，还是照旧喊他&ot;班长&ot;;老康则一直喊他&ot;嘎子&ot;可是后来郭祥当连长了，在全连面前&ot;嘎子&ot;这两个字就喊不出口了，又怕影响他的威信，也就叫起&ot;连长&ot;来这时候，郭祥对老康的称呼却比较容易解决，因为老康无论战斗、工作，样样为人表率，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个&ot;老模范&ot;的名字就叫起来了，起初是全连、全营，后来是全团、全师，就是军首长也这样叫他郭祥也就跟大伙一起喊他&ot;老模范&ot;但是两个人不管彼此如何称呼，都可以使人体察到那种极其深厚的、无比关切的阶级感情

老模范在前面走，回过头说:

&ot;这次回去，家里怎么样?&ot;

&ot;我娘还好我爹已经死了&ot;

&ot;怎么死的?&ot;

&ot;谢家小子搞倒算死的，膛都开了&ot;

老模范站住脚步，半晌没有言语，又往前走

两个人来到那几棵白杨树跟前坐下来

&ot;他们杀死我们多少人哪，&ot;老模范把头一摆，&ot;这仇没有个完!&ot;他把他的一拃长的小烟管摸出来，拧了一锅烟&ot;可是有些人老是喊:革命成功了!成功了!该回家抱娃子去了!&ot;

郭祥接过他的黑粗布烟荷包，倒了一些烟在自己的掌心里，一面问:

&ot;出了什么事啦?&ot;

&ot;叫我看，有的人思想不稳定&ot;老模范说，&ot;还有个老资格公开讲: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ot;

&ot;你说的是&39;调皮骡子&39;吧?&ot;

&ot;还有谁?&ot;老模范说，&ot;自从开到这儿生产，他没干几天活一下地，他就装病，还哼哼，一吃饭就是好几大碗你给他谈话，他就说，生产?我还回家生产去哩!指导员批评了他一次，他干脆不起炕了&ot;

郭祥越听越沉不住气了，把腿一拍:

&ot;哈哈，这祥人连革命都不想干啦，你瞧，我得好好整整他!&ot;

&ot;你又来了!&ot;老模范瞪了他一眼&ot;你可是在这方面犯过错误!&ot;老模范这口气可不大像对待上级

郭样偏过头笑了一笑

老模范掖上烟锅，在苍茫的暮色里站起身来

&ot;咱们的战士是好的;我看就是思想工作跟不上去有人一天价盘算着结婚，什么工作也不往心里搁，就不看看现在是什么形势!&ot;说到这儿，他有些气忿，停了停，又说，&ot;你要多经经心!不论什么问题，当干部的，总要在心里多走几个过儿我怕你不了解情况，一回来又是和通讯员滚蛋子，打扑克，将来一打仗，这个连带不上去可就糟啦!&ot;说着，他站起身来，踏着他那踢死牛的山鞋，走到坡岸下面去了

天上已经升起一眉新月，郭祥向连队走去他好几次回过头来，望了望那个略带驼背的身影……

第十四章争论

郭祥回到连部，正是人们秋收回来吃晚饭的时候郭祥刚端起饭碗，那些排长们、班长们和战士们就川流不息地来瞧他们的嘎子连长来了好像他们已经多年不见似的那种战士们特有的欢乐与诙谐的谈吐，简直没有个完，小屋子掀起一阵阵的哄笑郭祥带来的家乡红枣，还没有等待花正芳严格分配，就被人抢光了满屋子吐了一地枣核儿郭祥神情振奋，没有一点儿疲劳的祥子要不是老模范的告诫，一场扑克是少不了的当晚，指导员向他介绍了连队的情况，等睡下来，夜已经很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