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寺（3）

尽管隆重的开学典礼被人搅了，但计划中的程序一项都没落下。

这多半有赖陈八卦这个司仪的威严，他的一头帽苔子很有一些震慑力。

再就是孙校长处变不惊，场面再乱他的讲话照旧抑扬顿挫。

还有就是那些老者们，居然没有斜视的、没有乱动的，十几把花白胡子怡然飘拂，头把椅子上端坐着的就是孙老者!

牛闲蛋马皮干也算处置得当，当歪就歪，当忍就忍。

可在典礼已毕，先生们带领各级学生入了教室之后，来了一位犟着要上学的女子，门房挡都挡不住，还敢张嘴撅人骂粗话。

孙校长闻讯赶来，采住长头发一看，这女子不是别人，却是狗欠欠!

孙校长问：&ldo;你妈呢?&rdo;狗欠欠答：&ldo;我妈又不上学!&rdo;孙校长说：&ldo;校董会宣布过，本校不招女子。

&rdo;狗欠欠说：&ldo;招不招女子应当先问女子，你问谁来?&rdo;

孙校长倒被惹笑了，心想一时跟这野女子也说不清，就扳住她的肩膀说：&ldo;叫我看你像不像个学生样儿。

你看，你回去先把头发梳顺脖脸洗净，衣服也要‐‐‐&rdo;

&ldo;咋啦咋啦?穷人穿了破衣衫就不能上学?你这不是嫌贫爱富么?&rdo;连珠炮般的发问反把堂堂的校长给截住了，校长的脸上一时发硬，却又指着她的脚说：&ldo;你看你这脚也‐‐‐&rdo;

狗欠欠看自己的脚，脚上是一双前开嘴后脱帮的男人鞋，两个结着黑垢痂的脚指头戳在外头。

在堂堂校长的注视下，两个黑脚趾绞着翘了一下，就死死地扣住地面，同时，她长长地&ldo;哟‐‐‐&rdo;了一声，就斜扬起脖子，把仇恨的目光射到校长脸上。

她说：&ldo;你是给宣统当校长啊!嫌我脚大?孙老者爷给我瞅的家儿我还看不上哩!嫌我脚大我回去缠呀，缠碎了我可不跑操!&rdo;

狗欠欠正使着野性子，突然脸上被打了一巴掌。

看时，竟是她妈腊娥!腊娥拧着她的耳朵，一边往回扯一边骂：&ldo;日你个妈哟!没了王法啦?这学是你皮女子上的吗?不怕把人家写的影格子祟了?不看你是个啥东西?当粗丫环都没人要的嗅熊，纳个鞋底子都学不会还想念书哩!往回滚!念你妈的逼去‐‐‐&rdo;

母女俩拉拉扯扯地回去了，把个孙校长不尴不尬地晾在那里。

晚上，腊娥来寻孙校长，说：&ldo;叫娃来给你磕个头，你把她收下算啦。

这女子性子野我淘神不起。

&rdo;又说狗欠欠为上学回去给她上了一回吊，又是跳井呀，又是扑崖呀，说男娃子能念书女娃子也能念，你校长就没讲不准女娃子三民主义!正说着牛闲蛋马皮干来了，这俩人说狗欠欠已找他们闹过一回了，他们抽了几教鞭她还不服，放话说不收她了她就给教室后头靠蕃麦杆呀!

孙校长问：&ldo;靠蕃麦杆?咋呀?&rdo;

牛闲蛋马皮干答：&ldo;放火呀!&rdo;

&ldo;土匪!&rdo;孙校长火了，&ldo;把穿偏耳子鞋的叫来，不信人腰里还长了蒜苔啦!&rdo;腊娥也说：&ldo;叫来叫来，谁能管下谁管去，这鬼女子早晚是村里的害!&rdo;

孙老者铁青着脸，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