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华子转头一看，一个六尺高的小伙子四体笔直地站在他面前。

四目相对，小伙子先折下腰来奉上一个硬硬的鞠躬。

金陵寺（4）

先生问：&ldo;啥事情?&rdo;

小伙子答：&ldo;来念书。

&rdo;

先生说：&ldo;你是正月十五贴对子，迟了半月啦!&rdo;小伙子说：&ldo;我到南山里拜年去来，误了时候我给先生磕个头。

&rdo;先生问：&ldo;你叫啥名字?&rdo;小伙子说：&ldo;我姓固名士珍。

&rdo;先生问：&ldo;是你那天在柿树上给人尿尿?&rdo;小伙子说：&ldo;哪儿有这事!我从南山里捎了一担子耖木炭，路上走了两天。

哎，好先生哩今年春寒，我给你背一头子来?&rdo;先生说：&ldo;你这个固士珍啊，有二十岁啦?&rdo;固说：&ldo;小二十，十九。

先前上过四年村塾，在外熬过两年相公，也在打儿窝集上给人抬过几年大秤，老是算盘子上糊涂，早就想着进高等小学念算术哩，好先生哩你莫嫌我年龄大啊!&rdo;说着又是折下一个硬硬的躬。

先生有些难场，却支支吾吾地说：&ldo;年龄倒不是个事，咱这第一届高小生本来就是爷孙班。

&rdo;到此，南华子对这个&ldo;瞎锤子&rdo;留下的印象也还不坏，就正眼给他说：&ldo;那你找孙校长去报名，咱这高小班严哩，要预考，要住校，要上伙，学费上你得照交。

&rdo;

固士珍就去找孙校长报名，也不知他去是咋缠磨的，反正没费多大周折就办妥了一应手续。

至于在柿树上尿尿的事，孙校长指派牛闲蛋马皮干专门去查了，是不是固士珍干的，问谁谁说他没看见，终归不了了之。

孙校长对人说：&ldo;看这小伙子求学心切，又想着他年龄大些能帮先生管住班上的娃。

&rdo;

他是管住了班上的娃。

第一个先管住的就是高二石。

一天下午的自习时间，南先生叫固士珍把高一班的大字本拿去发了，并布置同学们写影格子。

固士珍就把一摞先生圈过的大字本往讲桌上一放，先咔地一声咳嗽，发出巨响，满教室的学生就都禁了声；接着又吧地把一口痰从窗纸的破洞里射出去。

接下来他说话了：&ldo;我念谁的名字，谁答应一声&lso;到&rso;，再上台来取本子。

&rdo;

本子发到第十个，固士珍念：&ldo;高二蛋!&rdo;同学哗一声笑了，没人应声。

再念一遍&ldo;高二蛋&rdo;，还是没人应声，他就走下讲台一手过去揪住一位小个子同学的耳朵，一边狠劲地扯，一边说：&ldo;高二蛋!高二蛋!&rdo;这小个子被扯得受不住，就一伸手掏到固士珍的交裆里，揪住他的命根子狠劲捋，两人就同时滚到地上，就同时&ldo;哎哟哎哟&rdo;地倒吸凉气。

南先生进来，在两人尻蛋子上一人踢了一脚。

小个子先说：&ldo;他骂我，叫我高二蛋。

&rdo;

高个子后说：&ldo;我点名发本子，叫他高二石，一石粮食的石，他不答应还掐我的二蛋。

&rdo;

先生说：&ldo;石头的&lso;石&rso;也读&lso;蛋&rso;，但只专用于衡器，就像你说的&lso;一石粮食&rso;。

可是用在名字里，只能读石头的&lso;石&rso;。

况且全班同学都喊高二石，你这里偏要念成鸡蛋的&lso;蛋&rso;，你这是故意欺负人，这是一错；再，你还揪人家耳朵，这是二错。

高二石你哩，不该伸手就扯人家命根子，这是你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