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那箱子盖上，略一转侧，忽然觉得一只脚已经完全麻木了，大概他这样坐着已经坐了很久的时候，自己都不觉得。

他把脚跺了跺，很费劲地换了一个姿势，又拿起这封信来看，下面还有一段：&ldo;以上是昨天晚上写的，写上这许多无意识的话，你一定要笑我的。

现在我是在办‐‐&rdo;写到这里忽然戛然而止，下面空着半张信纸，没有署名也没有月日。

他却想起来了，这就是他那次从南京回来，到她的办公室里去找她，她正在那里写信给他，所以只写了一半就没写下去。

这桩事情他记得非常清楚。

他忽然觉得从前有许多事情都历历如在目前，和曼桢自从认识以来的经过，全想起来了。

第一次遇见她，那还是哪一年的事？算起来倒已经有十八年了‐‐可不是十八年了！

‐‐十七

翠芝叫道：&ldo;世钧！

&rdo;世钧抬起头来，看见翠芝披着件晨衣站在房门口，用骇异的眼光望着他。

她说：&ldo;你在这儿干什么？这时候还不去睡？&rdo;世钧道：&ldo;我就来了。

&rdo;他站起来，把那张信笺一夹夹在书里，把书合上，依旧放还原处。

翠芝道：你晓得现在什么时候了‐‐都快两点了！

翠芝道：&ldo;明天不是说要陪叔惠出去玩一整天嘛，也不能起来得太晚呀。

&rdo;世钧不语。

翠芝本来就有点心虚，心里想难道给他看出来了，觉得她对叔惠热心得太过分了，所以他今天的态度变得这样奇怪。

回到卧室里，她先上床，世钧也就脱衣上床，把灯关了。

他一旦想起曼桢，就觉得他从来也没有停止想念她过。

就是自己以为已经忘记她的时候，她也还是在那里的，在他一切思想的背后。

在黑暗中听见极度缓慢的&ldo;滴‐‐答‐‐滴‐‐答&rdo;，翠芝道：&ldo;可是下雨了？&rdo;世钧道：你怎么还没睡着？肚里有点不大舒服，不知道是不是螃蟹吃坏了。

刚才你吃了没有？今天袁家那螃蟹好像不大新鲜。

&ldo;

又过了很久的时候，还是一直听见那&ldo;滴‐‐答‐‐&rdo;歇半天落下一滴来，似乎有一定的时间，像迟迟的更漏。

世钧忽道：&ldo;不是下雨。

一定是自来水龙头没关紧。

&rdo;翠芝道：&ldo;听着心里发烦！

&rdo;

她又沉默了一会，终于忍无可忍地说：&ldo;不行‐‐你起来把它关一关紧好吧？&rdo;世钧一听也不言语，从床上爬起来，跑到浴室里去，开了灯视察了一下，便道：&ldo;哪儿是龙头没关紧？

是晾的衣裳在那儿滴水！

&ldo;他关了灯回到卧室里，翠芝听见他踢塌踢塌走过来，忙嚷道：你小心点，别又把我的拖鞋踢了床底下去！

世钧睡下没有多少时候，却又披衣起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