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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叔是四天后从重症监护室出来的,我们终于可以每天见他。
他变得寡言少语,像一下老了十岁。
总是睁着一双深凹的眼看着天花板,眼神空洞洞的,压坏他脊柱的落石把他整个人都压垮了。
我早上把草生送学校,去医院比朱丘生换回来,他晚上再来换我。
我俩一个守白班一个“上夜班”
,交流变得很有限,只在来往的路上能说几句话,匆匆看对方一两眼。
夏天总是烦闷的,知了一声声叫,医院里冷气却开得极大。
我每天进屋通风后第一件事就是对着小叔插科打诨讲笑话,有时候打趣他几句,小叔就有气无力地笑笑,对我来一声“去你妈的”
。
每次“去你妈”
之后,他都能开怀不少,所以我给自己弄了个硬性规定,每天至少达成五次“去你妈的”
的指标。
小叔瘫在床上,整个人的刺儿好像都被拔光了。
除了叫我傻帽儿,还会叫我“好孩子”
。
我这人听不得夸,他一叫我好孩子我就浑身难受,必要挑衅他几句,招出句小兔崽子才算完。
病人在卧床期是很脆弱的,很容易得褥疮,要经常翻身、按摩。
我每次给小叔翻身的时候,他的嘴巴都紧绷成一条线。
捏腿的时候他也不耐烦,连连说,哎哟哟,傻帽儿你别动我大腿,别以为你装过我媳妇就能占我便宜哈。
我停了下,没说话,我的手明明捏在他小腿肚子上。
对小叔来说,最难熬的其实是排泄。
久卧的病人时常会发生便秘。
朱丘生去菜市场批发了一箱苹果橘子塞在房间里,每天用小刀切块喂给小叔吃,这情况才有好转。
屎尿都在床上,排泄的过程都得被观瞻,这对所有懂事的人来说都是件羞耻的事,更何况小叔一直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我替他清理的时候,绕到他脸一侧去拿卫生纸。
小叔抓着枕头把脑袋蜷在里面,身体颤抖着,并没有发现我。
我把一切都做好,等他的肩膀平复,我才说,好了。
小叔迅速地抹了把脸,被转回来的时候,眼角已经没泪了。
他的嘴稍微扯了扯,嘟囔了一声,这叫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