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语可以构筑出完整的表象，即使林乐然说得足够多，即使他说得全部都是真的，那些抓手也不足以构成细而韧的风筝线，不够让她觉得她能够牵住他，林乐然不是被细线缚住的风筝，林乐然是那种更加虚无缥缈一些的东西。

比如风。

他是抓不住的海岸风。

风是没有自我的，甚至没有形状，他想降落下来，却遭到了拒绝。

陈墨然突然对自己的决定产生了一瞬间的怀疑——也许她太过于直接，也太过于理性和残忍了，她把另一只手也伸了出去，拉住他的胳膊，虽然他一动不动，哪里也没有去。

但是她就是想抓住他。

“乐然，你……”

她止住不说了，她还能说什么呢？林乐然松开她的手，俯身下来抱住陈墨然，感受到怀中人的僵硬和局促，低声笑了起来，哑声说：“别怕，这不是告别的拥抱。”

她放下心来，像往常那样反手搂住，揉了揉他脑后的碎发。

“我会好好想一想你说的话的，墨墨，我会变得更好一些。”

“你会等我吗？”

他又问。

她应该承诺，但她不能承诺，所以她说：“我不能保证。”

“好吧。”

林乐然闭上眼睛，轻轻地说，“那也没关系。”

39棒打鸳鸯【私心来讲她更看好林乐然一点，结果一番话下来起了反效果，苏言不仅没有知难而退，反而像是有所启发了】——既然是苏言请客，陈俪语毫不客气地跨进了米其林三星，开了一瓶蒙哈榭，反正苏言也不喝，她不必谦让，说话也单刀直入：“你这次回来到底想干什么？”

苏言也很坦白：“求婚。”

几乎是挑衅一样，陈俪语扬起眉毛：“哦，那怎么不求？”

稍微有些出乎意料的，苏言无奈地承认：“情况和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陈俪语噗嗤一下笑出声。

“苏设，不管怎么说，你有一点的确比以前要进步了。”

陈俪语表扬说，“你学会了谦虚。”

“虽然我们之前见得不多……”

苏言说，“但是我自以为我应当是保留了相应的尊重和礼貌的。”

“我不是说你傲慢，我的意思是说……”

陈俪语喝了口酒，不紧不慢地说，“你知道我以前最讨厌你什么吗？我最讨厌你那种笃定的感觉，好像把我妹妹吃得死死的似的，但是起码你现在很紧张，我觉得挺好的，比以前要好。”

“我从来没有这样认为过。”

苏言有些苍白地为自己辩解，“只是我觉得稳定是一种正向的感情状态，我想尽量提供给她。”

“是吗？”

陈俪语微微笑着看他，“可是我怎么觉得，变化才更有趣呢，苏言，难道你不这样认为？难道你真的期待这次回来，看到的是一个和五年前一模一样的人吗？”

苏言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去摸桌面上的水杯，浅浅抿了一口，调整了一下姿势，拉平衬衫的衣角。

陈俪语不是陈墨然，对苏言没有那么熟悉，并不知道这是他被说中心事的表现——他不得不承认姐姐说得对，陈墨然的变化让他心慌、紧张，但是也让他觉得新奇和着迷，让他笃定的自信逐渐瓦解，让他渐渐虚心起来，甚至产生了很多焦虑，而这种焦虑还有一个非常具象化的指向，那就是林乐然。

不过，虽然陈俪语不那么了解苏言，但是她却足够了解男人，起码她看得出方才的一番话她并没有说错，并且马上轻松点出了那个让苏言神经紧张的名字。

出于对情敌的关注，很少刷社交媒体的苏设却完完整整的保存下来了林乐然被人拍下来的那几张戴口罩的照片，他对他的疑惑实在是很大，像一只气球似的膨胀着鼓起来，堵在心里始终不上不下，林乐然到底是干什么的，他是金融小开，还是落魄艺术家，又或者是，奶茶店店主，网红？“小乐乐嘛……他是和我一样的人。”

陈俪语想了想，说，“他是靠女人赚钱的男人，我是靠男人赚钱的女人。”

不过，她也明白，“但是你也没办法理解我吧？”

苏言直言不讳：“对。”

“你看，这种不理解，就是你现在的问题。”

陈俪语道，“你搞错了，苏言，你不是被林乐然卡住了，你是被自己卡住了，你不明白是不是？你不明白为什么墨然明明和你共通，本质上和你是一样的人，却有我这样的姐姐和乐乐这样的朋友，你不明白她为什么看起来更需要我们，而不是你。”

她脸上戏谑的笑意消失，整个人变得平静起来，不做大表情的时候，姐妹俩的眉眼显现出血缘的相似来，苏言仿佛看见是陈墨然宁静而平和地对他说：“因为我们都是普通人，因为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都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