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晓明确实是来借钱的。

他很坦率的向姑姑姑父说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借一笔钱，然后去遥远的羊城闯一闯。

尔建国佟梅英很为难，家里现在确实有些余钱，但是这么个半大不大的小伙儿张口就要借三千，还要去听起来就觉得陌生的羊城，怎么听都觉得不太靠谱。

佟晓明看出了姑姑姑父的为难，说自己这次借钱去做的生意，不敢说百分之百赚大钱，保个本儿挣点儿小钱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他可以写借据，姑姑姑父不用担心，就是赔了，最多一年时间自己就能想办法还上，如果成了，就还三千五，肯定要比银行利息高。

明明啊，这不是利息不利息的事儿，尔建国道，家里你妈妈知道你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做生意吗？我听说有些小巴郎子到那边儿混，你是不是跟他们一起去？还有，做啥生意能这么挣钱？你这利息都一成多快两成了，还真是高啊。

佟晓明听出了姑父话中的狐疑和调侃，也不解释，只是认真的说，绝对不是犯法的生意，姑父你放心，我知道轻重。

尔东笑起来，说晓明哥，我再猜一下，你要做的生意，和你刚才给我看的东西有关系吧？佟晓明微微一怔，他知道自己这个小表弟是个念书的材料，脑子很聪明，但是他内心里对表弟这类人有一丝隐隐约约的看不上，书读的好，不一定懂人情世故，更不一定能挣上钱，但是连着两次让小表弟猜中自己的心思，这让他有些小小的惊讶。

佟晓明不再隐瞒，从袋中掏出电子表递给佟梅英，东东说得对，就是这玩意儿，羊城那边我有朋友摸到了路子，那边论斤卖，咱们这儿一个最少十五二十，还是批发价。

尔东心里叹口气，这其实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商业秘密，连梁斌朱明他们都知道，而且货源肯定涉及到走私，拿上货本身就有问题和风险，长途邮寄运输什么的更是麻烦，所以这玩意到了边疆省就变得死贵。

除非表哥和他的朋友们真的有稳定安全的路子，否则有很大可能血本无归……总之归根结底就三个字，不靠谱。

不用去海边儿扛麻袋吧？尔东低头嗑着瓜子，看似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

这句话终于惊到佟晓明了，目光犹疑不定的看向尔东，心道，他一个小孩子怎么可能知道这些？尔东肃容道，我不知道你的朋友是认识水面上的老板还是岸上发货的老板，不管咋样，扛麻袋的事情一定不能做，现在沿海那边对走私虽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你只要运气不好碰到一次稽查行动就肯定倒大霉，你那点儿钱根本不够人家塞牙缝儿的。

如果老老实实当三道贩子，运气好的话可能还能挣点儿茶钱，可还要防着别人拿投机倒把的借口收拾你。

明明哥，我这么说，你明白啥意思不？佟晓明彻底懵了，他怔怔的看向表弟，这个事情有点不对啊，不太他娘的科学，这个连县城都没去过几趟的乡村小子，怎么好像啥都知道？让自己热血沸腾的赚钱门路，他怎么就轻描淡写的随口说出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已经去海边儿转了一大圈了。

尔建国佟梅英也惊讶的看向儿子，儿子早慧他们是知道的，但是像这样有板有眼的正经说事，他们也是第一次见。

明明哥，有一份报纸叫《参考消息》，你可能没看过，我每期都看，那里面有很多消息，报头报屁股中缝儿都有货，认真看一看，就能想明白一些事。

佟晓明没有再说话，佟梅英也松了口气，看样子侄子被尔东打击到了，低头不知道在想啥，不管怎样，可能不需要自己借钱了，或者，少借一点儿？让彦明在县城做点儿小生意，总比让他不远万里跑到人生地不熟的羊城混社会要强。

虽然他爹娘离了婚，可是嫂子没什么错，是自己的大哥嗜酒家暴，能帮侄子一把自己也愿意，总归是希望他们把日子过好，嫂子一个人带三个半大小子，也够不容易的。

良久，佟晓明叹了口气，说算了，我不去了。

又勉强对尔建国夫妇笑笑，姑姑姑父，我还有点事，先回去了。

尔建国有些犹豫，坐着没说话，看向妻子，佟梅英起身说道，着啥急呢，来都来了，吃了饭再走，除了借钱，就不能和我说点儿别的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