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夜晚，南晨彻夜难眠。

那个男人要离开时，南晨看见了母亲在目送许磊离开时那个离情不捨的眼神，以及转过身后马上恢復慈爱母亲原样的那个笑容。

让南晨不禁觉得，母亲是不是压抑着去诉说这件事已经很久了，直到现在才告诉她的。

南晨还依稀记得小时候母亲提到去世的父亲时，总是用一种很怀念眷恋的眼神在说，嘴上说着他不负责任丢下她们母女，事实上她却还是深爱着父亲。

但时光荏苒，暮去朝来，母亲渐渐不再提起父亲的事，家中父亲的牌位也不再像往常一样总是摆满当天所煮的饭菜，而是只剩一坛烧尽堆积在里头的香灰。

人会因为时光流逝而改变，这点南晨是知道的，但她不知道母亲也是如此。

南晨从小就对自己立下的那个誓言从未改变，她原以为母亲也是一样的，她会有如此强大的毅力能够去坚持己念是因为遗传自母亲的个性。

可是今天南晨看到这一幕之后，开始怀疑她到底是哪来的自信能够坚守她的信念？

想要变得强大，想要变得能够不依靠别人就能完成任何事，想要拥有保护母亲的力量，这些都是她努力向上的理由。

她不曾被击倒，即使是再艰难的困境，她相信自己都有办法一个人跨过那条壕沟。

──事实上，她根本不能只靠一个人的力量就做到所有事。

比如今天在练习大队接力时，若不是慕恒以身躯护住了她，或许她撞上蒋思洵之后真的会因为受了重伤而无法参赛；比如她今天才知道，原来能够真正保护母亲的人不是她，而是那个男人，能给她温柔港湾的许磊。

老实说，她很不甘心。

她却也清楚明白，不甘心并不能改变什么。

南晨知道自己彻夜无法入睡的原因是什么──害怕母亲真的再婚，嫁给许磊之后，对自己的爱就会渐少，因为要分给那个男人。

她很害怕，在南晨心中她已经只剩下母亲了，若是连母亲都要渐渐离她而去，对她而言那还不如一死百了。

更让她苦恼的是，这种时候她偏偏想起了慕恒那个对她展露的温和微笑，以及总是因为她的事情而对他人大发雷霆这件事。

慕恒对她好的理由，今天下午在保健室时他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因为想跟她「当朋友」。

而且如果可以的话，还希望能够变成比朋友更加要好的关係，南晨不知道他究竟想和她要好到哪一步，但至少如果是现在──

虽然她还不能接受「朋友」这个词，但她愿意和慕恒產生除朋友之外的其他关係，例如要好的同班同学，或是会一起去超市特卖的伙伴之类的。

还未能清楚定义的关係，是他们两人之间最适合的，这是他们彼此都没有察觉到的默契。

没由来的，南晨在这个时候突然很想听到慕恒的声音，听到他一如往常对自己轻声细语的温柔嗓音。

她想试着把那道铜墙铁壁从内开出一个小小的洞，小到只能让慕恒挤进来那个大小。

南晨愿意在心里给慕恒一个位置，因为他实在是对她太好了，她无以为报，只好以照着他所希望的去做当作回报，也就是继续和他待在一起。

──如果有手机就好了。

南晨心中突地冒出这个想法，如果有手机，是不是现在就可以打给慕恒，哪怕只是讲上一两句无关紧要的话，都能让她心中的烦闷感消去一些。

手机这种东西，她本来是觉得自己用不到的，因为也没有朋友或谁可以联络，和母亲联络用家中的电话就好。

这是她第一次希望自己拥有手机。

南晨看了眼床边木柜上的闹鐘，现在是晚上十点二十七分，母亲应该还没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