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镇从来没有这么多人，没有这样吵嚷过。

有女人穿牡丹花纹、紫罗兰色的旗袍，领子上戴着貉子毛围脖，男人们好些穿着灰色黑色的西装，手里夹着公文包，只是他们灰头土脸，好像是土坑里爬出来的，马叫得声嘶力竭，混杂着小孩子清脆的哭喊。

杨老头也定定看着下面：&ldo;逃难的。

&rdo;

总统变作皇帝只两个多月，刚建好的新王朝掀翻了。

总统唁电到来的那一天，苟延残喘的叶老爷也直挺挺地去了。

逃难的一来，就说明天下又大乱了。

天下似乎安定不长久，十几年前的苏倾和苏太太也是这么逃到f镇的。

只不过那时是躲白莲教，现在是躲军阀。

f镇人对此见怪不怪，反正神仙打架，再怎么打也打不到这里来。

有细高跟鞋咚咚地踩着楼梯上来，一个八字眉的女人用带点方言的尖嗓子问：&ldo;你这店里可以住人吗，我出钱的。

&rdo;

杨老头很不高兴地摆着柜子里的首饰：&ldo;我们也要做生意的。

&rdo;

女人嘟囔：&ldo;呦，做生意，人人都要做生意，明天等人打到你家门口，看你还做不做得下去。

&rdo;

杨老头呵呵一声冷笑：&ldo;谁能打到咱们f镇来？&rdo;

&ldo;您别不信。

&rdo;女人边咚咚地下楼边恨恨地说，&ldo;哑巴将军正同别人争你们这块风水宝地，争不到手，仔细他毁了。

&rdo;

苏倾一怔，追到了楼梯边上：&ldo;您是从哪儿来的？&rdo;

女人的声音已经很远，说了个附近的地名，她又说：&ldo;你们不要小瞧他。

我们那环山，别人都说难打，哑巴将军一来，三天就把城下了。

&rdo;

苏倾半个身子悬在楼梯上面：&ldo;哑巴将军，他姓什么？&rdo;

女人远远地喊：&ldo;谁知道他叫什么，但是他丈人我识得，是原来平京政府里的林夔，他二人把持军政好些日子，小将军年纪轻轻拥兵百万，平日不说话，开口便杀人，人才叫哑巴。

呵，我看活阎王还差不多……&rdo;

林老头见苏倾的嘴唇都泛白，忙问：&ldo;小苏，你怎么了？&rdo;

苏倾说：&ldo;今天不舒服，先回去了。

&rdo;

又是一年盛夏，阳光刺眼，喇叭花挂下墙头，圆圆的影子投在苏倾手里的红纸上。

她的手有点哆嗦，带得那纸也簌簌地抖，纸上还写&ldo;月老之书&rdo;&ldo;百年之好&rdo;，还写了她苏倾的名字，可墨迹都有点褪了。

原来的苏倾，十八岁那一年死去，到今天都化成一g黄土了。

六年了，栗子要是不炒来吃，种在土里秧都该半人高了。

可是她全吃光了，连点凭证都没留下。

林夔，她怎么不记得呢，这字难写，当时她一下就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