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老爷的书房便是他们三人议事的最好场所。

蕙娘随手将几张椅子上蒙着的罩子掀开，灰尘飞舞在细碎的阳光里，令秧在亡夫留下的家具上端正地坐好，熟稔地留出了右手边的空位，就好像那人片刻之后就会推门进来。

蕙娘道：&ldo;你们先坐着等我，我去吩咐紫藤给我们拿茶水过来。

&rdo;她对谢舜珲笑笑，&ldo;没法子，即便紫藤嫁了人管了家，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我也还是只信得过她。

&rdo;

令秧垂下眼睛，默不作声。

谢舜珲背着手，不慌不忙地踱步到了窗边。

他背对着她，觉得这样一来她说出那个人的时候可以不那么尴尬。

他不知道正是这不紧不慢的几步，显出来了那么一点点疲态。

他依旧潇洒，却也在开始变老。

令秧突然笑了一下，自己对自己用力地摇摇头：&ldo;谢先生，别再为难我了。

&rdo;谢舜珲平静地说：&ldo;夫人可还是信不过谢某？&rdo;&ldo;不是。

&rdo;令秧道，&ldo;我说不出口。

&rdo;

&ldo;夫人凡事都不要慌张，记着按兵不动，直到万不得已。

&rdo;

&ldo;那，要怎么才算万不得已呢？&rdo;

谢舜珲的话音里涌上来温暖的笑意：&ldo;若是真的已经万不得已，夫人自然会知道的，不用任何人来提醒。

&rdo;

&ldo;谢先生……你为何，愿意帮我？&rdo;令秧幽幽地扬起脸一笑，&ldo;为了这&lso;贞节&rso;的名声，我已经什么都敢做了。

起初，先生是看我可怜吧，可是今日，如我这般的不择手段，先生还会觉得可怜吗？&rdo;

&ldo;夫人。

&rdo;他终于转过身，&ldo;谢某不是什么慈悲之辈，平日里一不吃斋二不念佛。

眼见着夫人如此倾力地想要成全自己，谢某觉得钦佩，所以愿意助一臂之力。

夫人不用多想，我可是第一任性的人‐‐若不是我心甘情愿的事情，即便是读圣贤书考功名光宗耀祖，我也不去的。

&rdo;

一时外面又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她听见一阵叩门声，然后是小如的声音从门外传了来：&ldo;夫人，赶快去看看吧，老夫人她，她……&rdo;她&ldo;哗啦&rdo;一声将门敞开，小如的声音像是被门给噎了回去。

&ldo;你这孩子。

&rdo;她不紧不慢道，&ldo;一点儿事就乱了分寸，可怎么上得了台面？&rdo;然后她徐徐转身，对谢舜珲道一个万福，&ldo;谢先生自便吧，我得上老夫人房中看看。

&rdo;

老夫人的屋外自然又围了一圈人，大都是想来看看热闹‐‐老夫人自己早已被几个婆子熟练地捆了起来，只是这一次的老夫人跟平日里犯病时的凶相大相径庭，她东张西望着，身子在绳索间不停地抽搐，好像这样便可以从绳索的间隙中遁形，她的眼神惶惑得像个孩子，嘴里不停地念着：&ldo;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放我回去……&rdo;门婆子从身后搂住她的肩膀，耐心地说：&ldo;老夫人，咱们就在家里，还要回哪儿去？&rdo;她只是胡乱地摇头，并不理会。

令秧缓缓地在她面前弯下了腰，心里&ldo;通通&rdo;地打着鼓，没想到老夫人紧紧地盯着她，脸上却全无平日里的攻击性，她看着令秧，压低了沙哑的嗓子道：&ldo;y妇，跟她们说，我要家去，你带着我家去……&rdo;语气近乎恳求，好像&ldo;y妇&rdo;就是令秧的名字。

令秧没有理会身后响起的一些隐隐的窃笑声，温柔地摸了摸老夫人枯瘦的面颊：&ldo;好，老夫人，我带着你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