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暮色逐渐下降，落日的最后光辉，映着绚丽的晚霞，把假山的庞大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斜斜的，复盖在湖面上。

平静的湖面没有吹起一丝皱纹，只有那倒影似乎为它构成了一种压力，使它微微地抖动一下，接出又吐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随着暝色四合，霞光消逝，这一片石林，这一组蔷薇的图案，这座假山和这一带迤逦的斜坡全都化成模模糊糊、迷述茫茫的一片，从加深的灰色直线下坠到完全的黑暗中去。

这时全园的彩灯都已点亮，薛昂带来的随从们也扯起十多盏灯笼，引导他们通过一条长廊，回到六鹤堂。

刘子羽故意放慢脚步，悄悄地拉住马扩的衣袖，指着一堵被灯光照得雪白的粉垣说：

&ldo;公相真不愧为一个高明的泥水匠，&rdo;他停顿一下。

替听话者留出一点回味的余暇，继续说，&ldo;如果没有他们几位苦心孤诣，到处涂涂抹抹，天下哪能粉饰得如此光洁悦目？&rdo;

马扩和在一旁听到这话的刘锜、刘子翚一齐都笑出来。

他们都同意这个观点：这些年来，朝廷的权贵们真是煞费苦心地运用他们善于涂脂抹粉的手，才把天下妆扮得好像在那组文字图案中表现出来的&ldo;豫大丰亨，国运昌盛&rdo;。

（四）

他们一行人回到六鹤堂时，只见高悬在厅堂正中的九枝铜灯都已点燃起胳膊粗细的明烛，把全厅照得如同白昼。

须眉雪白的公相也已出现在厅堂中。

宾客们挨挨挤挤地挤作一堆，在主人亲自引导、推荐、解说下，欣赏今天宴会的主题‐‐牡丹花。

牡丹花集中在六鹤堂前一个大花坛里。

花坛中间和周围点了多得数不清的灯，几乎是&ldo;一树牡丹一点灯&rdo;，这使它表现出比白天看来更多的娇艳和妖娆。

花坛中几百朵含苞待放的，正在盛放的以及稍稍有点开得过时的花儿形成一座泛着光彩和香味的小小的山丘。

&ldo;姚黄&rdo;、&ldo;魏紫&rdo;、&ldo;玉版&rdo;、&ldo;鼠姑&rdo;、&ldo;檀心&rdo;、&ldo;鞓红&rdo;等名种，在这里只看成稀松平常，它们少则几株，多则十余株，密密猛猛地种成一大丛，无足为奇了。

比较名贵的品种，例如白边绛心的&ldo;火齐红&rdo;、白的花瓣上带着一条红绒的&ldo;界破玉&rdo;、雏鹅嘴一样嫩黄的&ldo;缕金黄&rdo;等几种都迁种在一色海青的定窑瓷盆里，模仿着内廷的格式，标上玉签、牙签，书写了它的名式放在廊檐下。

只有公相本人最欣赏的一种大红的&ldo;照殿红&rdo;放在他自己的座旁。

年迈的公相嘴里喃喃地介绍这种他偏爱的品种时，大部分宾客都听不出他在说些什么，只有从他的表情和姿势中推测他心里要想说的是什么，并且异口同声地称赞道：&ldo;名贵！

名贵！

&rdo;&ldo;奇绝！

奇绝！